蔺知柔见那蒋户曹脸色忽然一变, 知道船舱中必定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好多问,只好跟在他身后。
不远处传来船橹划破水面的声音, 她回头一望, 只见船工将绳梯抛小舟上,身着绿衣的袁参军顺着绳梯往船舷上爬。
蔺知柔朝二楼船舱看了看,也不知道那不着四六的熊孩子能不能脱身。
随即又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那贾九郎被抓了包大不了把真实身份亮出来, 没准袁参军要把他当祖宗供起来呢。
倒是她自己, 但凡行差踏错一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跟着蒋户曹回到船舱内,蔺知柔发现举童们除了贾九郎全都到齐了, 张十八郎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嚎啕大哭,其他孩子不敢挨近,远远地站着,七嘴八舌地议论。
一见户曹史过来,众童子立即住了嘴, 向他行了礼, 然后便默默垂首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喘一声, 刹那间整个船舱里回荡着张十八郎委屈的哭声。
蒋户曹史目光灼灼地环视一圈,将这些惹是生非的小崽子默数了一遍, 发现缺了一个。
“贾九郎何在?”他沉声问道。
举童们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都摇摇头。
有人道:“方才见他和蔺七郎在船舱外说话……”
蒋户曹史也想起他俩形影不离,便问蔺知柔道:“你可知他在何处?”
蔺知柔一推六二五:“回禀蒋曹史,方才我俩在船舱外说了两句话,后来小子要去船尾看雉鸡,便和他分开了,此后就没见过。”
蒋户曹史点点头,对身边的小吏道:“你去各处找找,见到贾九郎立即把他带回来。”
小吏领了命快步跑出去,没跑出几步,刚好撞见了往回走的贾九郎。
贾九郎走进船舱,向蒋户曹史恭敬行礼,抬头的一瞬间冲蔺知柔挤挤眼。
蔺知柔见他脸色绯红,鬓发湿漉漉,方才不知遭遇了怎样一番惊心动魄的追击。
不过眼下看来应该是逃过了一劫。
蒋户曹狐疑地打量了他两眼,没有多说什么,微一颔首,对众人说道:“将大家叫回来,是因为张十八郎锁在箱笼中的考状和家状不翼而飞。”
在场的童子除了蔺知柔和贾九郎以外都知道前因后果,已经震惊过了一回,此刻都神色不安地看着蒋户曹的脸色。
这考状是覆试之后由大都督府统一颁发的,而家状则是户籍所在地县衙开的户籍身份证明,他们入了京之后先要去户部登记,由户部官吏核对无误,方才能入礼部贡院参加省试。
家状和考状丢了任何一样,举子便失去了考试的资格,也难怪张十八郎哭得那样伤心了。
蒋户曹停顿了一下,眉头一皱,对涕泗横流的张十八郎道:“张郎,莫哭了,东西是如何丢的?把昨夜的事说一遍。”
张十八郎好不容易止住哭声,哽咽着道:“我……小子每晚睡前都会将家状和考状确认过,昨……昨夜睡前,小子如往常一般检查过,家状考状俱在,可……可方才小子要取些东西,打开一看,这两样东西却不见了!”
蒋户曹眉头紧蹙:“方才那把锁是锁着的?”
张十八郎点点头。
“这么说锁完好无损,东西却不翼而飞了?”
贾九郎抚了抚下颌,两眼冒着光:“有意思。”
他的音量不大,可船舱中安静,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张十八郎像个灌满水的袋子,被他拿话一戳,顿时泪如泉涌。
蒋户曹不满地瞟了贾九郎一眼,上船没几天,这小子惹的祸事罄竹难书,下面的胥吏见天地来告状诉苦,磨得他耳朵都快长茧了。
他不满地清了清嗓子,厉声训斥:“贾九郎,不可拿此事取乐!”
贾九郎立即压下唇角的笑意,秀眉一拧,顿时一脸愁云,仿佛要和张十八郎一起哭一场。
蒋户曹史瞪他一眼,又对张十八郎道:“张十八,别哭了,若是有人捣鬼,本官必定还你一个公道。”
难为他一个户曹史还要干推官的活,别看这帮小崽子年纪不大,惹起祸来一个比一个厉害,自从上了这艘船,他的头顶又稀疏了不少。
张十八郎抹抹眼泪鼻涕,想止住哭,不过方才哭得狠了一时收势不住,仍旧抽抽搭搭了好一阵。
他哭得双眼浮肿,皱成一团的脸上糊着眼泪鼻涕,比平日还丑了三分,蒋户曹史瞥他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挪开了目光:“可否借你的铜锁和钥匙一观?”
张十八郎点点头,走到船舱内堆放箱笼的地方,找到自己的箱子,从袖袋里摸出钥匙,打开锁,把锁和钥匙一起交给蒋户曹史。
蒋户曹史拿在手上掂了掂,又翻来覆去端详了一会儿,怎么看都是把普通的一字黄铜锁。
他试着插上锁,又插入钥匙打开锁,将锁芯仔仔细细观察一番,没发现丝毫动过手脚的痕迹。
他毕竟不是管刑名的,一上来就遇到这种疑难案件,一时间束手无策。
只有先叫所有人都把箱笼打开搜检一遍,不过他对此不抱什么希望,偷文书之人显然是和张十八郎过不去,那文书留着又没有用处,自然是趁人不留意扔进江中,神不知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