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由宫中归家时, 正见柳七捧着他那张告身, 看得聚精会神。
听得他的脚步声, 柳七才舍得将目光从告身上移开,夸张地双手抱拳, 笑着恭贺:“恭喜摅羽,看来从今日起,你又得留在京中, 与我一道了!”
虽说对此早有预料,但陆辞太能折腾, 直到告身送到, 尘埃落定的这一刻, 柳七才真正宽心。
至于陆辞那吓人的升迁速度……这么多年下来, 柳七也从最早的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到如今近乎平静的对待, 算是将心态锻炼出来了。
横竖他早看清了,就陆辞这牲口的官运,是常人无论如何也羡慕不来的。
“单是口说, 何来诚意?”陆辞懒洋洋地坐下,将手冲他一摊,理所当然道:“贺礼呢?”
“好你个陆摅羽,”饶是柳七平日总是大手大脚,还是被这索要的话给无耻到了,震惊道:“身上揣着那丰厚胜我十数倍的月俸,还好意思向我要什么贺礼?”
为了不让心爱的小夫子受‘委屈’, 小皇帝想的极为周到——不仅特意将定俸的‘节度使’的加官给保留下来不说,又及时给他安排了差使,以确保俸禄照常发放。
“不给?”陆辞微眯起眼,冷笑一声,抓来身侧软枕,做了个极其标准的投掷长//\\枪的动作,正正砸到柳七身上:“那你就等着被弹吧。”
“……”柳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说什么?”
“我不在京中数年,虽未详细过问,但你会如何行事,也可想而知。”陆辞凉凉道:“身为馆职人员,花酒怕是喝得不少吧?”
“那是——”柳七先是哑口无言,忽地恍然大悟,羞恼道:“你又诈我!”
“兵不厌诈。”陆辞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睨他道:“并且,效果奇佳。”
柳七心虚地撇开视线,不服地哼哼道:“人尚未上任,官谱倒是摆起来了,官家知道你这欺男霸女的嘴脸么?”
对他的不满质问,陆辞连眼皮都懒得抬,只轻轻地‘呵’了一声:“相聚会饮的确无妨,但你可别掺和到召官妓歌舞佐酒、或是受美色所惑,任其自荐枕席的糊涂事里去。”
柳七听到这里,倒是底气足了:“这都是你以前说了好多回的老话了,我哪儿还记不住?”
不论如何,被陆辞这几天那死气沉沉的模样吓到的柳七,重新见友人恢复狡猾狐狸的从容自在,虽斗着嘴,心里还是感到宽慰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封由绫锦制成,隐纹精致的《陆辞告身》重新放回桌上,情不自禁地又读了一遍。
那爱不释手的郑重模样,令陆辞颇感不可思议,哭笑不得道:“告身需经那么多手,是不可能出什么差错的,你怎还翻来覆去地看?”
“你当我是怕告书出错?”柳七嗤了一声,故作财迷道:“我毕竟是头回摸着从二品官的黄麻诰命,自得多看几眼,沾沾你的官运。”
他迁任馆职时,当然也有过告身。
但跟陆辞这封由官家亲口授命,甚至亲自起草,又有翰林学士修饰,得宰执大臣署名,再是冗长繁复一道程序走下来的不同,他那封可要简单得多:由吏部注拟,尚书省具钞上奏,以御画奏钞授官,也就完成了。
甚至连他的任命状,都是与其他同样从地方上通过馆阁试、一道获得升迁的同僚共用的。
陆辞嘴角微抽,看他那着迷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多劝了。
反而是柳七读着读着,又琢磨出了什么新乐子,一边抬眼偷看陆辞,一边偷笑得合不拢嘴。
陆辞习惯他一些故意惹人注目的搞怪举动,故意不去搭理他,只随意取了本搭在架子上的杂书看。
还没看多久,柳七果然自己就憋不住了,主动开口道:“一封告身上共十三个书读,其中至少有十个是眼熟的,纵观朝中,这点上能与你比肩的,怕也不多了。”
陆辞拧了拧眉,顺着他的话接过这封任命书来,仔细看了一遍。
之前他才看了开头,解了大意后,就急着进宫寻小皇帝要说法去了,并未放心神在底下的那一长串签名上。
这会儿仔细读了一通,才发现柳七还真未夸大其实。
第二个和第三个签名的首相李迪和次相寇准,第四个签名的权给事中晏殊,第五个签名的中书舍人杜衍,第七个签名的左司员外郎钱惟演,第八个签名的、新由集贤校理升迁至权工部侍郎兼权吏部侍郎的王质,第九个签名的副宰相王曾……
十三个署名里,竟多达十位是同他或多或少有着交情,平日至少能相邀着去喝杯酒的。
柳七说着说着,又留意到这封告身的制作时间,距离官家亲自起草的那日,竟是在同天完成的,更是忍不住咋舌。
“你这人缘好得,真是让人没话说。”他再看向陆辞时,已带上十足的佩服了:“平日告身走完这一整趟,再快也得个两三日,你这倒好,加赶加急,当天就给通过了!”
柳七将此归功于陆辞的交友广泛上,陆辞却对此不置可否,心里另有猜测。
按他对心机渐长的小皇帝的了解,自己那些友人会凑巧赶在同一日轮值,又都恰好接手了他这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