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奋力在陛下面前自证清白的副考官们的证据确凿, 台官拿来攻记陆辞的由头,当即被衬托成了苍白无力的捕风捉影。
台官们做梦也没想到,原以为是桩十拿九稳的弹劾, 会落得被群起攻之的地步。
……不是说陆辞与其他考试官们势如水火,相看两厌么?
怎他们弹劾陆辞, 这一个个本该事不关己的人却迫不及待地蹦出来, 表现得比受纠察的当事人还激动?
其中又以与他们同属御史台的御史中丞韩绛最为愤怒——在他看来, 被归类做与‘陆辞同流合污’之中, 简直是对他仕途的莫大侮辱。
在一番刀光剑影的激烈交锋后, 这伙来势汹汹、却匮乏真凭实据的台官们很快败下阵来, 声气越发衰颓了。
在早朝上日常被御史台的官员们怼的小皇帝,难得看到无往不利的他们吃瘪, 简直看得万分过瘾, 恨不得拍案叫好。
要论挨台官骂的多少,纵观朝中, 可真是谁也比不上他的多。
直到他们露出灰头土脸相,互看着呐呐无言了, 满足于这种报仇雪恨的痛快的赵祯才象征性地拍了拍手,出来打了个漂亮的圆场:“台谏以言为职,拾遗补阙, 是为补救朝政, 归正无序,肃清纲纪,亦是为预立戒备, 以为防范。只是台谏既有‘不问其言所从来’,‘不责言之必实’之利,更当自肃自清,不当偏听偏信,切忌以危法中伤大臣。”
听完官家这一碗水端平的话,辩赢者虽还有点不甘,到底是雄赳赳气昂昂的;而辩败的台官一方,滚烫的脸皮也稍微好受一些了。
陆辞眨了眨眼。
在场其他人已是习以为常,他却不由对气定神闲地将一手‘平衡’玩好的小官家,感到刮目相看。
面对这样的结果,虽称不上双方满意,但总归是没有再摆在明面上的怨言了。
台官们因不被风闻弹劾失败所责的特权得到官家的亲口明确,自觉颜面挽回几分,且历代皇帝对御史台皆是一致的优叙轻责,保证了他们忠言直谏的底气;而被冤枉的考试官一方,也得了那句意有所指的‘危法中伤大臣’的安抚,不再在从来就不会因言获罪的检察官身上纠缠。
凭本能说出这番和稀泥的论调的小皇帝,在顺利把两拨人打发走后,再忍不住双眼亮晶晶地看向陆辞,满是佩服道:“不愧是小夫子!”
在小夫子主持制科期间,同那几位老古板似的副考试官们的气氛有多剑拔弩张,可谓有目共睹的了。
这才过去月余啊,小夫子竟不声不响地同他们化敌为友,还得他们如此尽心尽力的辩护,着实是太了不起了!
陆辞无语地回视过去:“……官家误会了。”
他们哪里是为了维护他而赴汤蹈火,分明是台官们没弹在点子上,反倒把他们给扯下了水,才自作自受地惹出这场风波。
不愿被无端沾上污名的他们,自得捏着鼻子,顺道将他的名声也洗个干干净净了。
赵祯并不知这点弯弯转转的小猫腻,径直将小夫子这话当做了谦虚,暗自高兴地佩服一阵后,心思很快转到旁的事务上了。
他素来将小夫子当最信任的心腹对待,受刚才那一闹的提醒,就垂头丧气地抱怨起来:“御史台明面上虽为皇帝耳目之官,以纠察疑难、审理诉讼,肃清朝廷歪风邪气为己任,然所言之事多,子虚乌有者亦中,单是为查清证据,就已耗费大量精力,实在有得不偿失之嫌。”
若弹劾不实便对台官施以惩处,多半会养出一批感到束手束脚,不敢放手施为,落得尸位素餐的官员;要按现今这般,不论真伪,皆对参与风闻弹劾的御史不予任何追究,又容易出现公报私仇的恶意中伤,不仅需浪费大量时力去澄清,还令造谣者逍遥法外,实在可气。
且不说陆辞曾三番四次地受害,哪怕客观角度进行评价,他对这种纯靠人为判断、还无需进行举证调查、从而注定产生繁冗调查成本的监察制度,也是毫无好感的。
但到底是传承多年、受朝中人既爱又恨的‘祖宗家法’,他纵使与小皇帝关系亲密,也不便在这点上肆意置喙,索性保持沉默。
赵祯浑然不知小夫子的难处,他少遇着能倾吐真心话的人,哪怕陆辞不说,他也能一个人没完没了地叭叭下去,继续吐着苦水:“……御史中丞韩绛如何,小夫子你也见着了……在他之上,只剩大夫,偏偏如今在位的那人德望虽高,却已然老迈,不求进取,顾虑众多,再有个一两月就得致仕还乡了,连御史台下的乌烟瘴气都约束不得,更遑论文武百官?唉……”
更愁的,还是在这犹如摆设一般的御史大夫致仕之后,还能提哪一位上来了!
赵祯皱着张苦瓜脸,简直愁破了小脑袋。
既要清白公正,不求私利的;又要年轻朝气,积极进取的;还要精力充沛,学识渊博的;要刚毅敢言,不阿谀谄媚的;要通明治体,还要进士出身,文采优长的……
除此之外,士林中的名望,官场中的资历,在地方上任职的经验,皆是不可或缺的——身为耳目之司的长官,倘若既不了解生民疾苦,也辨别不清宦海情伪,那言论再多,也不过流于空泛,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