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笑吟吟地与狄青对视一眼,摇头跟上。
待他们赶到发榜处时,榜单虽是才被贴上,却已被一群或是看热闹、或是考生相关的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听着从攒动人群中传来的大呼小叫,更让还离榜单有一段距离的柳七心急如焚,然而他体态单薄,即便奋力去挤,也难挤进去,不一会儿就被身强力壮的其他百姓给重新推出来了。
他越战越勇,很快落得满头大汗,仍未靠近,无意间一回头,就被还气定神闲地站着聊天的俩人给气得七窍生烟:“好啊你们俩人,怎到头来是我心急如焚,你们却事不关己似的?”
“分明是柳兄太过心急了。”
陆辞笑眯眯道:“制科不同于贡举,哪怕尽数登科,也顶多十人,远不及数百人的热闹。况且这早看晚看,名次也不会改变,何必急这一时半会的功夫?”
等无关者看够热闹,就会心满意足地散去了,何必去挤得这般狼狈。
狄青借着人多拥挤,趁机又握住了陆辞的手,心里喜滋滋的,哪里在意早看还是晚看一会儿名次?只如捣蒜般密密点头。
柳七也后知后觉地忆起了,当年陆辞自己下场时、也不曾亲自看榜,都是拖拖拉拉一阵、出门前就先赶上来报喜的队伍的过往。
他不禁翻了个白眼:“就不该指望你。”
话是这么说,但连狄青这个赴考举子都全然不着急,他也不知不觉地淡定下来了。
就如陆辞所料的那般,单纯为凑热闹来的人群很快散去,在新一批涌上来前,他们三人及时上前,将榜单看了个清楚。
这回制举御试黜落四人,登科者共六,与贡举登科动勘四五百登科的阵仗比,无疑要小得可怜,但相比起先皇在时所开的制科,几近乎是数回登科者的总合了。
陆辞一眼就看到了狄青的名字和籍贯,具都高高挂在榜首,一颗悬了许久的心,也瞬间落了地。
——狄青没有辜负他的期许,他也没有辜负狄青的信任。
陆辞欣然一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释然,半晌才转过身来,向犹如石化的狄青开口恭贺:“虽是意料之中,但还是得恭喜青弟金榜题名。”
狄青耳尖一抖,捕捉到‘意料之中’这四个字,品出其中的亲昵和信任,甜蜜的滋味瞬间充斥了他的心:“……谢公祖。”
“不得了不得了,青弟这才十六岁,就已得过头名了!”柳七满是艳羡地砸吧了下嘴,笑道:“快趁我今日休沐,赶紧去樊楼里庆祝一番!”
狄青赶忙道:“怎好让柳兄破费?这回还是我——”
柳七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的话:“怎么,青弟金榜题名的大喜事,还不让做兄长做东庆贺了?有我跟你陆兄在,可轮不着你自掏腰包呢。”
“柳兄说的是。”
陆辞并不忙走,在柳七拽住狄青时,他还悠悠然地看完剩下的榜单。
紧缀在狄青名字下面的,他虽不认识,却对那姓氏并不陌生。
——种世衡。
陆辞挑了挑眉。
种姓实在不算多见,加上籍贯,他头个想到的,便是前些年逝世的、一直令他颇为厌恶、在心里打作欺世盗名一流的所谓‘隐士’,种放的血亲了。
小皇帝赵祯其实很是清楚,先皇用以封禅的天书祥瑞,不过是一场祸害百姓和朝纲的闹剧,自然对进了不少这方面的谗言、中饱私囊的种放充满厌烦。
在与他相仿的先入为主的抵触下,还愿意将种世衡的列入制科登科者中,足以见证后者的能耐了。
倒是值得有空时会上一会。
这么想着,陆辞很快将心思从种世衡身上移开了去,在看到杨文广、高继宣的名字一前一后地挂在榜末时,他眉眼微弯,笑道:“再将这两位青弟的小友也一道请上吧。”
“那两位小友也上榜了啊,不得了。”柳七自然不可能有意见,还打趣道:“看来带他们往你书房走的那一趟,还真是沾上不少才气了。”
陆辞淡定回敬:“照柳兄的说法,我是不是该趁热打铁,将那充满才气的宅邸给高价卖了,换一间更好的?”
柳七认真想了想,笑道:“你若有意要卖,这还真是个好时机。只是愿买你那宅邸的富贵人家,怕是远远抵不过想招你为女婿的人家多罢!真要才气,何不将人给招进门来,让子孙后辈都沾个遍?”
狄青闷闷地不开口。
一个柳兄还不够,还要再来两个吗?
当在热热闹闹的樊楼包厢里,忽然敲门进来一个乔装打扮、首回壮着胆子溜出宫来,满脸兴奋的小皇帝时……
刚缓过一口郁气来的狄青,已经只剩满脸麻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种放是种世衡的叔父。很早以前的前文提过一下这个人,我估计99%的读者都忘记唠。
种世衡这人非常有趣,后面会详述的。
注释:
1.宋朝制举登科没有唱名仪式,但是要由皇帝亲自引荐释褐。(《中国科举制度通史·宋代卷·下卷》p728)
2. 宋朝制举登科,若系布衣,即依贡举进士例授予官职和差遣。(《中国科举制度通史·宋代卷·下卷》p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