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五年冬。
在一片充实中, 陆辞不知不觉地便步入了在秦州任职的第二年末。
而在这两年中,秦州各方各面的事务渐渐被他与滕宗谅一同带上正轨, 交由可信的能人接管, 不再似开头时需他事必躬亲了。
尽管去年曹玮带来的援兵未停留太久,就奉诏散去, 但在对方的鼎力支持和配合下,最费人力的堡寨已修筑好,周边不听话的部族也被清荡一空。加上曹玮余威尚在, 可想而知的是,在三年五年内, 是绝无可能会有人胆敢再犯了。
无需忧心外患, 陆辞大可专心整顿内部,终日种田种得不亦乐乎,把旁人眼中的苦差事,彻底当成桩妙趣横生的养成游戏,玩得风生水起。
不过, 三不五时与他就通上封信,维持‘笔友’关系的人中,理所当然地又添了一位曹玮。
却说曹玮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劳碌命:他未能如愿以偿地一直留于京中, 而是在半年的清静过后,便不得不卷土重来, 以华州观察使、青州知府的身份被派去北方,主管重镇天雄军去了。
只不过,因亲眼目睹了一向与他不对付的丁谓和王钦若等人的失势, 又感受到朝廷上下因小太子的严谨认真、积极进取而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
对这回的新任命,曹玮心里倒未生出多大排斥来。
许是朝野朝气横溢,势头一片大好,叫他也燃起几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不甘,不愿就此养老了吧。
曹玮感慨万千。
对曹玮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想开了的意思,陆辞自是喜闻乐见的。
并非是他太不厚道,要榨干这位老将最后一丝气力,而着实是随着他对大宋西北边境局势了解的渗入,对曹玮这根形同定海神针的名将所拥有的震慑力,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身为知州,他的职责,自然也包括了对边境关系的协调。通过这层身份之便,他才愈发清晰地意识道,曹玮对于大宋而言,究竟有多么重要。
党项的李德明小动作频频,在曹玮忍无可忍,进行以牙还牙时,便只敢怒不敢言了;契丹使者但凡经过曹玮驻守的辖区时,一改策马飞奔的跋扈,收敛一身傲气,乖乖慢行通过;吐蕃人中,除了当年脑子不甚清醒的李立遵外,温逋奇可是从头到尾,都不敢轻举妄动的。
源源不绝的赏赐,换来的只有养不饱的贪婪胃口和猖狂的觊觎之心。只有让他们皮裂骨折的强势镇压,才可能收获到真正的尊重和恭敬。
只不过,对曹玮再佩服,陆辞也有着深刻的自知之明:自己只是个斯文娇贵的文臣,能打赢之前那一仗,不仅是占了新科技的便宜,也大半得归功于对方的轻敌之心。
术业有专攻,他可从未想过要走类似曹玮的铁血硬仗路线。
陆辞看向个头愈发窜高,已比他要高上半个头的狄青,挑了挑眉。
——这不还有前途无量的狄小青嘛。
可惜,若非大宋如今正处于青黄不接的尴尬时期,对党项那越发明目张胆的扩张领域、增强实力的行径,他就不必那么委婉应付了。
陆辞轻声叹息,再展开曹玮这月寄来的信件后,更忍不住蹙起眉头。
曹玮上个月就不曾寄信来,他总有种不好预感,便多写几封催上一催。
果不其然,竟是曹玮水土不服,加上旧伤复发,病倒在床,兵营训练也旷了一整月没去,近来才稍微好些。
年岁大了,本就脆弱些,若还不开始注重调养,那怎么行?
陆辞遂在边上的‘便签’上,简单写下‘替曹寻医问药’一句。
不等他再去拆朱说和柳七的来信,滕宗谅便推门进来了。
见他还埋首于案桌间,滕宗谅不禁拧了拧眉,无奈道:“已近年关,官衙明日起便休沐了,你再着急,也不能逼着其他幕职官与你一同拼命吧?”
有这么位拼命的上官,整个衙署都被迫跟着劳心劳力,发奋不已了。
陆辞莞尔,从善如流地起身,随手将未阅的朱柳二人的信件揣入怀中,顺口就道:“我这不一直等着你来唤我么?”
花言巧语。
滕宗谅暗自腹诽了句,倒是没拆穿他,而是与他一前一后地出了衙厅,在一行幕职官们如释重负的目送下,往集市方向去了。
忙了大半天后,嗅着满街诱人的食物香气,陆辞被勾得有些饥肠辘辘,提议道:“你我索性就地择些小食吧,懒得再等上菜的功夫。”
滕宗谅自无异议。
与每时每刻都充斥着来自大宋各地的美味佳肴、物美价廉、热闹非凡的汴京集市一比,秦州要稀零八落得多,哪怕瞧着人头涌动,真正数起来,顶多也就是京中几条街的人数。
但滕宗谅在亲眼看着秦州大街上,从荒凉失修的破烂铺席两三间,在短短两年内,发展至上百间所,乍一眼看去,竟也能称得上‘热闹’的程度,实在忍不住生出几分感动和自豪之心。
前期不论是收纳流民、还是招纳当地军户、以及鼓励和补偿居于临近州府的军士家眷搬至秦州安置的工序,皆由他亲自经手,耗费了无数心血。
直到现在,许多面孔对他而言都称得上很是熟悉,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