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来秦州就职已有近两月功夫, 却不曾得过京中友人的信件, 正奇怪时,就收到了这个凭单臂颇难拎动的沉重包裹, 以及厚厚的一摞书信了。
原来是攒在一块, 到月末再一同寄出了。
打量着这沉甸甸的包裹,陆辞既是感动, 又是哭笑不得。
不愧最为实诚的朱弟,给他寄的物件, 回回都随俸禄的上涨不住增厚。
他摇着头打开后, 入目的果真是京中大街小巷上兜售的小食, 品种尽不相同,却都是他平日所喜欢的。
也不知朱说细心地观察了多久, 才把他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 又亲自跑了几趟, 才得以从中择出如此繁多的种类来。
陆辞稍看了看,就先让下仆小心收好,旋即取出那一摞厚度惊人的书信,眉心莫名一跳。
才拆了几封,就‘不幸’印证他方才猜测:每十封书信中,起码就有八份出自柳七之手。
陆辞按着叠好的信纸末所写的月日顺序, 先展开最早第一封。
“景萧索,危楼独立面晴空……”
陆辞眼皮一跳。
“……楚天阔,浪浸斜阳,千里溶溶。临风。想佳丽, 别后愁颜……”
陆辞嘴角一抽。
“……雅态妍姿正欢洽,落花流水忽西东。无纍恨,相思意,尽分付征鸿。”
一篇读下来,饶是陆辞早就了解柳七心思细腻,情感丰富,还是被这份字里行间所透出的、几要凄凄惨惨惆惆怅怅的相思情愫,给带出了一脸无可奈何。
他分明是身不由己,遭贬谪才至这荒凉之地的。
满纸伤心泪的柳七,才是留在繁花似锦的京城的人,怎反而似了无生趣一般?
他信手拆开第二封。
仍是柳七那熟悉的字迹,熟悉的哀婉怅然。
“薄衾小枕凉天气,乍觉别离滋味。展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恁寂寞厌厌地……”
陆辞读得牙根发酸,默默地将信又按原样叠好,收入柜中。
再看那厚厚实实的一堆,想到信中内容,怕是大多都与这相近时,陆辞便一个头两个大。
要让不知情的人读了,定然要误以为他在京中有位柳姓夫人,在相思之苦中煎熬不断,痴心等他回去呢。
这几年下来,良句佳篇轻巧如信手拈来、写诗词就如用饭饮水般容易的柳七,锲而不舍地写了上百首,连词集都出了好几本了,自己则鲜少回应。
怎么着也得回个一两首罢?
尽管文人墨客间作诗词以寄相思,再为常见不过,但对诗词从来是能避则避,唯独钟情策论的他而言,要抽空苦思冥想,正经回上几首起码不显太过敷衍的……
着实是个不小难题。
陆辞的笔尖悬在研好的墨砚上良久,最后还是因不得灵感而搁了下来,暂且放弃。
还是待真得了闲暇,再仔细酝酿吧。
相比将思念付诸笔墨,几要每日一倾吐的柳七相比,朱说的就要凝实简练得多。
朱说牢牢记得,当初自己被任命为邕州凌云县主簿、陆兄则在馆阁中任职时,陆兄始终担心邕州的安危,给他寄去些抄本。
如今两人处境对换,他自也义不容辞。
一有闲暇,他就埋首于书卷之中,寻找可能帮得上陆兄的籍卷。
看到那些字迹工整端雅,不知费了多少心思,专程为他准备的抄本,陆辞心中不禁泛起阵阵暖意。
他将带有朱说自己的那些,从柳七的‘相思随笔’的信海中一一挑出,拆开细读。
很快就读到了发信前所写的最后一封。
在信件前半段,朱说因职事之故,对朝中近来形势的来龙去脉了解颇为清楚,对陆辞讲述时,自是事无巨细。
——官家身染重病,今后再无法理政;刘娥因谋害帝王被废,关押下狱,具体刑罚且不知;太子再次监国,且日日前往大内侍疾。
陆辞乍然得知赵恒忽然中风的消息,不禁一怔。
之前还能因他的直谏而恼羞成怒,生龙活虎地冲他怒吼驳斥的官家,竟已病得起不来身了?
虽自任东宫官以来,因与太子过于密切,而招致官家猜忌和不满,但陆辞却不曾因此对赵恒怀恨在。
这会儿听到这消息,自然也不感幸灾乐祸,更别提畅快。
说到底,在最重资历的庙堂中,他能在短短数年内屡受擢升,跻身至此,无一不与赵恒、王旦等人的提携息息相关。
而帝王年迈,太子年富力强,又怀一身雄心壮志,攸关朝权,有冲突是在所难免。
赵祯最为幸运的地方,莫过于赵恒膝下唯独剩他一根独苗,不然赵恒所采取的手段,想必不会似现在这般温和了。
对唯一的子嗣,赵恒是不得不温和,那对亲手提拔上来的臣僚,自然不必客气。
即便如此,对为避锋芒而回乡省亲的他,赵恒也不曾有过更多刁难。
唯在他接到太子密信后提前返京时,才爆发出尖锐的不满——虽然还没爆发到位,就被早有被贬准备的陆辞给气了个倒仰就是了。
可想而知的是,此时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