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暗下去。
简嘉一直在等着陈清焰联系自己,他没有。她又变得像一只安安静静的小兽, 心里淤堵, 但独自思考, 一个人静默的像天上的月亮。
耳朵边,周琼噼里啪啦说好一阵, 简嘉一句都没听进去。她走向阳台, 试图拨打陈清焰的手机。
他没有接自己的电话。
南城是阳历年的气氛,喜气洋洋。陈清焰坐在副驾驶上,手机设置的静音。屏幕上每隔一会儿就闪动着“程程”两字。昨天程述接电话时,他在旁边, 沉默中戾气尤其深。
程述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表演完的。
网络上的言论铺天盖地, 103和陈清焰是一下被卷进舆论中心的, 他们甚至不知道第一个放出消息的是谁。
对于工作严谨又极其忙碌的医生们来说, 网络是便捷,也相对陌生。他们没有太多时间关注舆论,但舆论会自己找上门来。
然后舆论的传播速度比瘟疫还要迅猛。
沈氏父女都没有当场死亡,他们确实跌落气垫, 但伤情严重。先就近急救,后转到103,尤其是沈国华再次伤到他已经动过一次手术的脊柱。
沈秋秋大脑受伤严重, 她变PVS的可能性非常大。
两台抢救手术在不同科室进行。
在医生替沈国华处理□□伤口时,陈清焰在和同仁们拿手术方案, 那时候, 他只是拿着片子仔细分析, 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以及,要救治的是沈国华。
一切都像冥冥之中自有相逢。
而陈清焰此刻,在被骨科大主任找后,那边张老打来电话要他过去。门口记者不知哪里搞来的消息,陈清焰本人,在最短的时间里成了南城的焦点人物。
时间线上,从12月22号开庭、到周涤非自杀,再到许远劫持人质只不过走到公历的尾巴上。
紧紧的步调里接连发生了场场夺人眼球的事件。
张清扬院士住在院士楼,标准是140平。作风淳朴,出行坐地铁或者骑自行车是常事。陈清焰看到了那辆凤凰牌自行车,他停下脚步,脑子里自然蹦出一句话:
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这句话忽然刺痛神经。
他在门前又站了一会儿按下的门铃,是师母开的门,一头银发高挑的老太太,见了他,总是非常热情:
“是清焰啊,快进来。”
老师的家中,沙发上铺盖着华县简嘉姥姥家里那种白色镂空花纹沙发布。张清扬却对手机也不陌生,他花了一点时间,看了些网上的言论。当然,骨科的大主任已经在电话里和他交流了半小时。
师母给他洗好水果,放在茶几上。
陈清焰却没有坐,尽管,师母笑吟吟地一再劝他:“清焰,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倒是坐下说话呀。”
“我不坐了,谢谢。”他站的笔挺,因为太高张清扬戴着老花镜得抬起头跟他说话:
“我要听你自己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师母在一旁看看两人,不再说什么,而是帮陈清焰把大衣等收起,她进了书房。
气氛在他短时间的沉默里像被缝合了。
“手术中,大血管破裂全责在我,我故意犯错。”陈清焰身上那股戾气和痛苦同时出现,他整个人,空前的沉郁。
而且,陈述地极为简洁。
“陈清焰!”老师敏锐地卡准他的情绪,吼了他一句。事实上,张清扬没对他发过火,他实在太聪明,也太刻苦,又始终把病人放第一位。陈清焰曾为浑身恶臭的病人清洗、消毒,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那时候,他刚来骨科,完全还是个大男孩,清爽、干净、英俊,但做起脏活累活永远没有任何情绪最主动。
当他来到老师家门口时,又是企图寻求什么的呢?
他属于医学,医学是理性的,同时又要求医者的大爱和仁心。它和陈清焰所钟爱的物理学,不是一回事,和浩瀚的宇宙、无尽的星空,也不是一回事。它辽阔,又细微,要落到点点滴滴的实处,接触的是血肉之躯。
所以,医学本身可以被客观谈论,但医者却不能,因为关乎生命。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生命更珍贵的。也许,对于有的人来说有些东西比生命更珍贵。
对于医生来说,生命始终是第一位的。
手术台上的那个人,把陈清焰置于了最煎熬的理性和感性较量之中,他被撕扯,前所未有的撕扯。
他发现,在最关键的那些时间里,他没办法继续理性,只能转折沉陷到无比真实的人性情感的泥潭之中。
陈清焰走神了,犹豫了,在那一刹间拿不准时手底下已经偏离轨道。他确实恍惚,自己到底要不要救人?
一念既起,大错酿成。
当时,一助和程述发现了他的微妙反常,只是存疑,担心他是不是突然身体不舒服。
但也在犹豫中没有能及时提醒他,因为,已经晚了,大出血没能抢救过来。
所以,当沈国华渐渐死亡时,陈清焰心里的某些东西一样迅速崩塌。所以,他告诉老师,他是有意的。因为,他确实是在这样的念头下出错。他不愿给自己的行为有任何矫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