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吃过午饭之后,米格尔把何良焘带到了林海的面前。
还是在同一间会客室,林海命人重新摆上了茶点和水果,同时把刚和家人重逢的伦
何良焘他是肯定要留下来的,哪怕是耍流氓也在所不惜,具体给他安排什么职务还没决定,但多半是在营造司的框架下。
“这位就是何先生罢?请坐,请坐。”林海一边笑容可掬地跟何良焘打招呼,一边打量着这位久闻其名的明末炮学巨擘。
淡水的夏季颇为炎热,何良焘穿着一身雷州细葛布剪裁的襕衫,头上戴着方巾,脚下蹬着皂靴,一副士人打扮,面容颇为俊朗,看年纪大概在三十出头的样子。
看到他本人之后,林海对米格尔所说的那个传闻又信了几分,儒冠儒服,长相俊俏,这比较符合一个书童出身之人的形象。
“在下就是何良焘,见过林千户。”何良焘抱拳回道,他已从米格尔那里听说了林海的身份,但却还不知林海叫他过来意欲何为。
“好说好说,我叫林海,草字通波,别号登万,浙江舟山人士。”林海向何良焘回礼,接着又问,“敢问足下台甫仙乡?”
“有劳林千户下问,在下草字烈侯,杭州府仁和县人。”
“何先生请坐。”林海请何良焘落座,等他坐好之后忽然发问,“不知何先生可认得太仆寺少卿李公讳之藻?”
何良焘刚刚坐下,听到这句话顿时又惊得站起身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何先生请放心,林某对你并无恶意。”林海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个何良焘果然就是李之藻的书童出身。
在听到米格尔所说的传闻后,他就猜测那个明朝官员是李之藻,和利玛窦相交甚笃的浙江籍官员,那可不就是首推李之藻么?
再加上何良焘说自己是仁和县人,这种可能性就更大了。所以林海试探性地问了一下,果然就诈出了何良焘的身世,看来他在做书童时和婢女私通之事多半也不是空穴来风。
“听闻何先生精通西洋炮学,林某这里有一本兵书,还请何先生帮忙看看,里头所载内容是否靠得住。”林海说着就拿出了从何汝宾那里抄来的《西洋火攻图说》。
何良焘稍稍定下心神,拿过兵书粗粗一翻,忽然破口大骂道:“好个孙学诗,我让他把我的兵书带去京师流布,他倒好,竟自己抄出一本兵书来。”
林海闻言道:“何先生认得这个孙学诗?”
“如何不认得,他和我一样,当年都是李家的书童。”何良焘见林海知道自己的身世,干脆也就不再隐瞒了,原来几年前李之藻派孙学诗去濠镜买炮,结果碰到了何良焘,这才有了他说的抄书之事。
“那署名在孙学诗前头的张焘又是什么人?”林海接着又问道。
“他是礼部右侍郎徐公讳光启的门人,和孙学诗一起来濠镜买炮时的主事人,当年还是个守备,如今不知官居何职了。”何良焘不无羡慕地说道。
他这次回乡,就是想凭借自身的本事,看能不能混个武职。不过从后来的情况看,应该是未能如愿,最终也只是在崇祯八年左右混了个白身幕僚。
“原来是徐侍郎的门人。”林海忽然想起吴桥兵变时,山东有个副总兵就叫张焘,和孙元化一样都是徐光启的门人出身,看来就是此人无疑了。
至此,大明的西洋炮学源流已经真相大白,何汝宾和孙元化都是抄的《西洋火攻图说》,后者则是抄的《祝融佐理》。后世学者的推测基本是正确的,大明西洋炮学的祖师爷就是眼前的何良焘。
“何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林某今日请先生来此,就是想让你留在东番,帮林某铸炮。”林海干脆向何良焘挑明了来意。
何良焘也很干脆,直接拒绝道:“在下多谢林千户好意,但实在是归乡心切,无意在此久留。”
林海笑道:“如果林某没记错的话,何先生就算是回到家乡,也一样是无家可归。既是如此,又何必回去?”
何良焘傲然道:“如今天下板荡,正是男儿建功立业之时,就连徐侍郎这样的三品大员都派人来濠镜买炮,我不信我一身本事,朝堂诸公会无人赏识。”
林海心道:再过两年,就连皇帝都派人到濠镜买炮募兵呢,你何良焘最终不还是个白身幕僚。
不过这未来的事他没法和何良焘说,只是给他摆事实讲道理:“伱要知道,像徐侍郎这样看重西法炮学的朝中大员,无一不是李少卿的至交好友,你觉得他们会用你吗?更何况徐侍郎也好,李少卿也罢,如今都因得罪阉党而罢官在家了。”
“这我自然知道。所以我不去京师,只想在浙江谋个一官半职,难道浙江文武就没有识货的么?”何良焘之所以在这时候回乡,其实也是因为听说李之藻被罢免了,当年那件事让李之藻对他深恶痛绝,所以李之藻在台上时他从未动过回乡的念头。
林海笑着摇了摇头:“你一无武举功名,二不是卫所世官,三又无人引荐,想在大明求官,何其难也。既然如此,何不换一种思路,只要你肯留下来,我保证不会亏待你,说罢,你要银子还是要美女?”
“在下谢过林千户厚爱,但还是想回乡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