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卫所里实际管事的并不是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这些,而是夫子方才说的那什么掌印和佥书?”
“没错,卫指挥使这些是世职。就拿舟山的何参将来说,他家中就是世袭的苏州卫指挥使,但他如今却在舟山任职,如何又能管得了苏州卫的事?”
“原来是这样。”自从身边有了许心兰,林海便深深感到自己对明代卫所实在是一无所知,因此在路上就一直逮着这位老夫子拼命求教。
为免自己理解有误,林海接着又问:“那我可否这样理解?若是以县衙类比,卫掌印就相当于知县,管操的佥书就相当于县丞,管屯的佥书就相当于主簿。”
“东翁这个比喻很贴切,不过卫掌印的佐贰官可不止两个佥书。”
许心兰已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口茶继续道:“如今卫所的冗官颇多,除了掌印指挥和佥书指挥之外,还可能有巡盐指挥、捕盗指挥等多种名目,这些都可算是掌印的佐贰官,一个卫里有十几个指挥都不足为奇。”
林海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然后继续问道:“那卫所里有没有典史这样的首领官,还有三班六房这些吏役?”
“东翁这个问题可算问到点子上了。”许心兰又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茶,“卫所没有三班衙役,但是六房胥吏都是有的……”
就这样,林海每日都逮着许心兰孜孜求教……等到汾阳号抵达甬江入海口的招宝山,许心兰感觉嘴皮子都快磨干了,自己这位东翁实在是太好学了。
要知道,很多官员上任之前其实都是像林海这样两眼一抹黑的,不然还要幕僚干什么?
不过许心兰转念一想,又感到欣慰,林海如此求上进也是好事,也算不辜负他哥的一片殷切期望。
到了招宝山后,由于汾阳号和甘夫号在甬江不便航行,于是林海留下郑廷球守船,只带了许心兰、冯一刀、阮美等寥寥几人换乘小船去往宁波府城。
在倭国的那些日子,林海发现老阮这个小儿子不仅长得仪表堂堂,而且说话做事很有些分寸,也不怯场,说实话做伙长是有些屈才了。
再加上他是会稽人士,会说吴语又熟悉浙东的地理和风土人情,于是便把他放在身边充作亲随,闲暇时也教他认几个字,想让他帮着跑跑腿,负责与浙江官员以及山阴吴府的日常联络。
几人在宁波府城寻了客栈下榻,之后林海和许心兰各写了一份拜帖,让阮美带着厚礼先送到洪承畴的心腹幕僚谢四新家中。
有道是“宰相门房三品官,王侯宰相赛郡守”,古代实权官员的心腹幕僚、甚至包括家奴那都是极有能量的,有时甚至比佐贰官的实际权力更大。
明代典型的例子就是万历年间的三位著名家奴游七、宋九和王五,这三位的主人分别是张居正、申时行和王锡爵,当时满朝公卿均与之兄弟相称,边军大帅更是对其执门下礼。
作为宁绍兵备兼浙江海防道的心腹老夫子,谢四新虽然比不上五、七、九这三位,但在宁绍两府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每日收到的拜帖、请帖、说帖都不在少数。
这日,谢四新处理完公事回到家中,照例躺在藤椅上听管家念帖子,当听到林海和许心兰递的拜帖时,当即笑道:“看来这个姓林的很受许大掌柜看重啊,上回派了次子一起来,这回又派了弟弟来。”
那管家亦笑:“可不是么?这个林千户的手面也是不小。”
“哦?是么?”谢四新从藤椅上直起身子,“礼单拿来我瞧瞧。”
管家于是把礼单递了过去,谢四新接过来一瞧,登时眼睛都直了:龙涎香二两、煎海鼠两包、纹银二百两……
所谓煎海鼠实际上就是干海参,在古代被认为和人参具有类似的功效,向来是倭国出口的高级海产,和干鲍鱼、鱼翅合称为俵物三品,素来为明朝沿海富室所推重。
谢四新有心结纳一下这个土豪千户,于是对管家道:“你亲自去一趟他二人下榻处,把林千户的敕牒、告身和官印送过去,再与我回张帖子,请他二人明日来家吃饭。”
翌日,林海和许心兰准时到谢四新家赴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双方的客套话都已说完。谢四新对林海道:“林千户新官上任,可有什么需要谢某效劳之处?”
既然礼都已经送足了,林海自然也就不跟他客气:“老夫子,晚辈想在卫所之外,额外私募一些兵,不知老夫子能否替晚辈行个方便?”
谢四新闻言皱眉道:“这年头只听说吃空饷的,没听说还有人要养私兵,林千户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是这样,晚辈这次从福建过来,听闻东番那边的群盗近来有些异动,可能要侵扰闽浙沿海地方。”
林海说着又道:“你老也知道,晚辈在舟山打算做点生意,要是被抢了那就得不偿失,因此晚辈情愿多些银子,替自家、也是替洪道尊多养几个兵。”
“原来是为的这事。”谢四新说着转头对许心兰笑道,“东番那边的海寇不是和许大掌柜熟得很么?林千户只怕是多虑了罢。”
林海这才知道谢四新尚不知郑芝龙谋害李旦之事,于是大略对其讲述了一遍。
许心兰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