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县城外,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躺在城墙下晒太阳,他嘴里叼着根稻草,正闭着眼神游八方,右手的四根手指有节奏地在大腿上敲着。
“九指哥,你是当过将军的人,应当吃过白米饭罢,那到底是什么滋味?”一个年轻的小丐凑在他身边,啃着长长的指甲问道。
“他当个屁的将军,也就你这小子信他的鬼话。”旁边传来嗤地一笑,那叼着稻草的乞丐仍在闭目养神。
小丐涨红了脸:“九指哥真的当过将军,他的小指头就是打仗打没了。”
“哈哈哈哈,你还真信。他那小指头,我猜八成是偷东西被人家砍了,也可能是偷人家小媳妇。”
“我偷伱老母。”那九指乞丐突然吐出稻草,跳起来一拳打向说话的乞丐。
他虽然少了一指,但四个指头握成的拳头仍然势大力沉,一拳就把那多嘴的乞丐打翻在地。
旁边的乞丐纷纷过来劝阻,一个年长的道:“九指,你作甚?要闹出人命来不成?”
九指仍然不依不饶朝那人身上乱踢,大声嚷嚷道:“闹出人命来又怎样?都是烂命一条,死了也没人管。”
众人连忙把他抱住,那年长乞丐又道:“你这是怎地了?平日也没见这么大火气。”
林海眉头舒展了一些,这类人倒是勉强可用,至于那些青皮无赖还是算了。他倒不是有什么道德洁癖,博望号上恶贯满盈之徒多得是,事实上他需要的人越凶悍越好。
长沙的城隍庙由道士朱点易募资建造,庙中殿楼廊坊一应俱全。万历三十一年,时任县令张世臣捐资增其旧制,扩建大门、仪门、土地堂、松鹤堂等建筑,如今已是崇明县香火最盛的道教庙宇之一。
话说完才发现小周早已跟着群丐跑了,不由暗骂了一句:“小忘八羔子,没见过世面的,听到饭团子都落魂了。”
林海道:“那这等人靠什么过活?”
他指了指那几个架鹰牵犬的,说道:“沈兄说的就是这几个罢,这等光棍闲汉平日都作何营生?”
嘴里虽这样说,九指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拔腿就追了上去。他长手长脚,很快就跑在了群丐的最前头。
博望号战死的水手们就在城隍庙里停灵,等头七过后就要请庙里的住持做一场法事,之后再入土为安。沈廷扬打算在这里连着施舍三天,也算是为两条船上的死难者积一积阴德。
正闹哄哄时,突然一个乞丐从西北方向跑了过来,兴奋地大叫着:“大家快去城隍庙,有人舍饭团子,去晚了就没有了。”
林海心说这不就是古代的黑社会吗?须知黑社会也是城市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才能产生的,明代的打行源自松江,盛于苏州,到明末几乎全国各大城市都有,这绝不是一个偶然现象,而是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的体现。
林海顺带借这个机会招募水手,不过这事他交给石壁和郑廷球去做了,自己则在庙里和沈廷扬喝茶聊天。
眼看城隍庙外排起了长龙,林海对沈廷扬道:“想不到这江南繁华之地,也有这许多吃不饱饭的人。”
这座城隍庙始建于万历年间,最初位于平洋沙,后随县治迁于长沙城厢西北,同时迁过来的还有崇明学宫、寿安寺、慈济寺、东岳庙、天妃宫、宝庆观、石神庙等,不少在后世都成为上海市崇明区的名胜古迹。
林海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明穿小说,笑道:“比如扎火囤?”
沈廷扬道:“何止是紥火囤,如今的江南有一行叫作打行,里面的闲汉又叫青手,专门替人寻仇讨债。青手打人往往过上一年半载才死,死者家人都没法报官,这些人又常给衙役帮闲,寻常人家看到就躲。”
沈廷扬面露不屑道:“欺行霸市,奸淫偷盗,坑蒙拐骗,什么恶事做不出来。”
明代两京和苏杭都是人口逾百万的超级城市,像临清、开封、扬州、广州等几十万人口的大城市更是遍布南北,同时代西欧人口过十万的城市只有一个巴黎,绝不可能有这么多游手好闲的城市闲汉。
沈廷扬道:“帮闲、行乞、代哭,甚至去衙门替人挨板子,天落一口地捡一口,只要不碰上荒年,在江南各府倒也不至于饿死。”
沈廷扬笑道:“国朝升平两百多年,生齿日繁,光棍闲汉也越来越多,尤其是京师、江南和运河沿线,游手趁食之徒比比皆是。”
九指赶紧从那人身上爬起来,嘴里骂骂咧咧道:“算你狗攮的运气好,老子今日就放你一马。”
这乞丐的唇边还挂着一粒白米饭,显然是吃得太急落在了嘴角。众乞丐闻言一哄而散,匆匆往城隍庙跑去,那被打的乞丐再也没人管了。
崇明城隍庙,大门前早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冯一刀等人正带着一帮水手维持秩序,凡是推推搡搡想插队的,登时就是一棍子打过去。
林海皱眉道:“如此说来,这都是一帮无恶不作的刁民。”
九指猛地挣开众人,一脚又把那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乞丐踹倒,骑在那人身上没头没脸地乱打,众乞丐连忙又过去拉架。
他说着招呼一声平日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丐:“小周,咱们也快去。”
沈廷扬摇头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