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清军指的就是清点军队勾补缺额,明朝的卫所世兵大多穷得像叫子,从明初开始逃亡的就不计其数。所以只要是管军事的各级文武,肩上都负有清军职责,朝廷时不时还要派出清军御史专办此事。
像洪承畴这样主管一省海防的文官,要临时给林海落个军籍就是一句话的事,等到集中清军时再将军黄册抄给浙江都司一份就行,浙江都司同样要每隔几年将全省的军黄册都上报给左军都督府。
洪承畴已从谢四新口中提前知晓了林海所求的官位,他既然允诺帮林海落户,也就暗含了升他为千户的意思。这事对他来说也很简单,因为这年头卫所的冗官很多。
按照制度,卫指挥使司的班子成员应该由一位指挥使、两位指挥同知、四位指挥佥事组成,但实际人数却可能翻一倍都不止。等林海落完户,把所在千户所的正印官升到定海卫班子里,很容易就能给他腾出位置来。
以洪承畴的地位和性格,他完全有魄力把毫无资历的林海升为正印千户,不过这事总还是要走个流程,以大明官场的效率大约要四五个月。
洪承畴表了态,这些具体细务就都是谢四新的首尾。洪道尊和许一龙又寒暄了几句,便不耐烦地端茶送客了。谢四新于是带着林海和许一龙出来,另去一间偏厅中细谈。
他一介白身幕僚,不必像洪承畴那样打官腔,直接就开出价来——一千五百两买个舟山中中所的千户,然后每年交五百两,直到洪承畴离任为止。
这价码还算公道,大约是洪承畴从许心素那里得过不少好处,所以给了他一点面子,没有看林海是海商就狮子大开口。
许一龙当场表示银子很快就能送来,谢四新也立马表态银子到位后,三个月内就把升官的事办妥,到时来找他谢某人领了官印便可走马上任。
南明弘光政权覆亡后,沈廷扬散尽家财,以舟山为基地招募水勇,多次督率舟师进攻崇明,意欲溯江而上恢复南京。却不料在长江口遭遇飓风,兵船在沙洲上搁浅,最终被清军俘虏。
许一龙回道:“此人姓沈名廷扬,表字季明,雅号五梅,乃是崇明海商,和寒家也有些生意往来。”
但沈廷扬死志已决,大义凛然地予以拒绝。洪承畴最后只能将恩公处死,沈部被俘虏的七百水兵无一人投降,全部被活埋。
许一龙笑道:“这里面自然有缘故。”
林海好奇道:“愚兄愿闻其详。”
沈廷扬被押至南京受审,当时洪承畴贵为清廷大学士,有意为恩公脱罪,于是出言暗示沈廷扬,让他谎称已出家为僧。
林海想不到在这里碰到沈廷扬,忙道:“可是崇明沈记船厂的公子?我正好要买一条沙船,贤弟可否介绍愚兄认识一下?”
林海好奇什么人能让洪承畴亲自迎接,又听许一龙如此说,于是问道:“这人是谁?”
不料沈廷扬却铁骨铮铮,当堂怒骂道:“堂上何人?竟敢冒充我大明洪督师,不知先帝曾为洪公亲撰祭文乎?”
许一龙左右无事,正好也打算找沈廷扬谈谈生意,闻言便点头称善。于是两人从海道衙门的后门出来,就在那门口等着沈廷扬。
林海和许一龙从偏厅出来,恰好看到洪承畴从正堂出来,迎接一位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子。
他知道沈廷扬在明亡后矢志抗清,是南明鲁王政权的主要水师将领之一,但却不知这位海运英杰最后是死在洪承畴手里。
可惜他左等右等,直等到夕阳西下都不见沈廷扬出来。许一龙等得不耐烦了,于是道:“沈公子大约是被洪道尊留下吃饭了,咱们先回去罢。”
其实,对于洪承畴这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来说,他对沈廷扬已算是仁至义尽了。如果换成其他人如此羞辱他,只怕当场就要被乱棍打死。
林海恍然大悟,原来沈廷扬是洪承畴的恩公,无怪乎洪承畴对他如此客气。
许一龙压低声音道:“当年洪道尊家贫,是沈公子资助他完成了举业。洪道尊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中了进士后还曾亲书一联相赠,上联是‘恩重如山’,下联是‘情深似海’,听说如今就挂在沈公子的书房里。”
沈廷扬在苏州就义后,沈家后人替他收尸,把他葬在虎丘五人墓的西侧,又把洪承畴亲书的对联挂在墓前,并在上下联各加了一字。
林海问道:“我看这位沈公子年纪也不大,洪道尊为何会亲自出门迎接?”
一切谈妥之后,林海又道:“有劳老夫子,还得辛苦老夫子往定海走一遭,这沿途所费川资,小可回头一并奉上。”
于是,这幅对联就变成了——恩重如山矣!情深似海乎?
林海虽不清楚这些掌故,但既然知晓了沈廷扬对洪承畴有恩,那此人就更值得结识了。
洪承畴被骂得哑口无言,只得把沈廷扬关进大牢。事后,他又派新近降清的浙江道御史周亮工去狱中劝降,并许之以高官厚禄。
谢四新含笑不语,知道这是林海在找名目给他好处,眼中露出赞赏神色。像他这种实权道台的心腹老夫子,就算逛窑子都是的公款,又哪来的什么川资可言?
许一龙远远见了这名男子,便驻足道:“林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