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从北边进的城,这回林海便选择了往南走。此时澳门半岛的面积远不如后世,南湾一带的正南边就是汪洋大海,不过西南方向倒是一直延伸到著名的妈阁庙。
林海沿着城内主干道向西南走去,沿途所见仍是以华人为主,大多说一口闽南话。看穿着打扮,这一带居民整体比北边富有,当然也有很多不修边幅的醉鬼,一大早晃悠着从暗门子出来,动不动就跟人拌嘴打架。
这年代澳门的华人分布是粤北闽南,北城墙内外全是从陆路来的广东人,主要职业是为市民生活服务的工匠和苦力,葡城南边则多是从海路来的福建人,大多从事翻译、揽头、水手、船工等与海洋贸易相关的工作。
林海一路走到了半岛西南角,澳门葡城在西边是没有城墙的,因为整个半岛西边几乎全是优良港口,是澳门连接全球的主要门户。北东南三面的城墙则分为南北两段,在可供远洋大船停泊的南湾留了个缺口。
半岛西边和香山县的湾仔地区隔海相望,是一片被大陆和半岛围住的避风海湾,不仅水深适宜,而且沿岸平坦无山,确实是难得的天然良港,这便是所谓的澳门内港。
林海来到海岸不远处,只见内港海面停着几百条形形色色的海船,绝大多数都没有张帆,远远望去舷墙错落,桅杆如林,好一副万国津梁的繁忙景象。
作为曾经的船模协会会长,他还是
艏艉楼高大如城的是卡拉克船,艏楼低矮船身修长的是盖伦船,还有装满护板好似乌龟壳的倭船,以及据说全靠绳子缝合船板的印度洋缝合船,靠缚榫结构和木钉铆接的东南亚捆扎船。
当然更多的还是中式海船,以及中西合璧的老闸船。其中福船和广船很难区分,广船标志性的多孔舵在水下看不见,不过林海还是能从船头看出不同,广船是有船首柱的,而福船没有。
唯一的遗憾是看不到中国古代三大远洋船型中的沙船,这是一种没有龙骨的平底海船,在长江以南的海上比较少见。当然战列舰什么的更不存在,这年头西欧还远远没有军舰分级的概念,绝大多数战舰都是用的武装商船。
他从涂着胭脂的嘴里吐出烟圈,透过烟雾打量着林海道:“你也吃烟?怎么没看见烟斗?”
新港号是一艘十九世纪下水的北美纵帆船,这种被称为巴尔的摩飞剪船的船型速度快、易操纵、使用成本低,尤其在微风和逆风下性能优异,是两百多年后加勒比海盗的最爱,在起步阶段是最合适的船型。
澳门这个地方什么都贵,即便如此,三两月银的工资也着实不低。反正也要找事做,何不来这船厂当个账房?
毕竟账房对船厂的财务那是门清,可以把这年代造船各环节的成本摸得透透的。须知现在还没有巴尔的摩飞剪船,船厂报出价来都没个参考,真要造出新港号怕是要被坑得很惨。
连问了几家都是只能造舢板和桨帆船,远洋大船虽然能修,但是造不了。林海突然萌生奇想,为什么不能造一条这时代没有的海船呢?
林海早听说过晚明江南有“服妖”之风,甚至还有光天化日之下裸奔的行为艺术家,想不到澳门也有此等妖孽。这女装大佬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应该是个叛逆少年,和后世同类一样喜欢抽烟。
林海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既如此,左右无事,我且变个戏法你瞧瞧。”
正琢磨间,船厂大门里走出个枝招展的姑娘,不过走路姿势不太和谐,大摇大摆有点像逛窑子的大爷。林海定睛一看,尼玛这人虽然生得俊俏,但却有喉结——原来是个女装大佬。
这大佬穿一身水红色织金妆湖罗衫,施朱傅粉,去冠驰带,头上插着玉簪银,手里攥着个瓷烟斗,腰间系着绣香囊和烟丝袋。走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兰草的清香,想必这厮还有熏衣膏发的喜好。
压缩包里有新港号船模的全套图纸和制作教程,他高中时制作的
林海边走边琢磨造出巴尔的摩飞剪船的可能性,渐渐走到一家占地较大的船厂门前。他抬头一看,船厂大门修得十分威武,门楣上挂着一块硕大的鎏金檀木牌匾,上面刻有“福兴永陈记”五个大字。
过去的两个月里,他躺在吊床上把手表存储卡里的本地文件翻了个遍,除了那张游戏地图外,有用的大概也就是一个名为“新港号船模”的压缩包。剩下的个人文件还有一些小说和岛国动作片,除了消磨时光好像没什么卵用。
“早上走得急,忘带了。”林海想着烟民之间话题总是多一些,所以没有否认。这少年怎么看也不像工匠,估计多半是船厂老板的儿子,不妨先跟他聊聊。
“想来这儿做账房?”少年的眼光倒是很毒,方巾襕衫是标准的士人打扮,能做账房的多少都念过几年歪书。
说着从腰间的南京云锦烟丝袋中拈出烟丝,放进瓷烟斗里,吧嗒吧嗒抽了起来,想必是船厂里面禁火,所以只能出来抽烟。
他带着那少年来到一颗大树下,指着地上的树阴道:“仔细看地面,待会儿让伱见证奇迹。”
“回去罢。”少年扬着下巴吐出烟圈道,“你想是有些眼,没瞧见那里写着月饷三两?”
正好林海也是个老烟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