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粥里加了厚厚一层香油,上方扑着蒸汽,司锦依言过去,粥里还翻滚着零星的几根排骨。老妇在她身后,趁她探头,电光火石之间枯手猛然扼住她后颈,径直往滚粥里压。
换做他人,怕是反应不过来,头已经被摁入滚油中了。
可司锦非比常人,她一掌打飞铁桶,粥尽数泼出,老妇摁她摁了个空,她还反手给了她一个过肩摔。
司锦活动了番肩关节,面如土色:“把我吓一老跳,还想大锅炖我?”
铁桶瞧着都有些年份了,约莫着叶云瑶前身也是这么被炖死的。
老妇倒在热粥遍洒的地上,登时哎哟哇啦地叫痛。现场陷入死亡般的寂静,旋即骚动爆发,中年瞎子嗷了一嗓子:“就是你们!毁了我的地窖!”
也不知他怎么判断出是司锦把他的密室干碎的,她拔剑,一蹬腿直接跳到十几人的餐桌上:“都不许动!”
老妇无法将她外表和所作所为联想在一起,巨大的反差使她惊呆一瞬,随即咒骂着起身,一个凌厉剑风便将将扫过耳畔,割下她一缕发丝。
“谁动我就切谁,这把剑不长眼睛!”司锦踩在桌上,再也不掩修士灵压,剑尖从每人鼻尖扫过,“碎骨坛和地窖都是怎么一回事?老实交代,可饶一命。”
卫修珩安静坐着,听到最后一句,笑意消失,倍感无趣。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想来他们也不肯好好回答问题,司锦继续施加灵压,说道:“那具药人是谁?”
这次她是对着中年瞎子问的,他一颤,咬牙:“上上辈便传下来的珍贵药人,原主已经得道飞升,保佑了我们几十年的安宁,你却毁了它,啊啊啊啊啊——”
这都什么逻辑?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妇忽道:“他们吃不了了,直接下水,制成药人!”
修仙人肉质最差,卖掉五脏六腑也没人买,值钱的只有灵丹,他们又不会掏灵丹。故而便要将他们做成镇庄之宝,供养秘道里的血壶鬼了。
饭桌上的全员都像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个个目光木讷呆滞。连同那日在街上撞进她怀里的小孩不知从何处冒出,还嫌事不大似的大声道:“她肚子最软,煮她。”
“整个庄子的都卖过身体部件,你俩来了,也别想完整地回去。”老妇袖中一帖黄纸飞出,在座的居民纷纷朝司锦包围,她道,“会给你们寻个坛子装碎骨的……直接葬在这里吧。”
黄纸召来的人数众多,十个里有八个手里提着菜刀锄头,闪着寒光,步步逼近。新的一锅滚水已经在烧了,氤氲的白雾一瞬间模糊了视线。
卫修珩伏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师姐被他们害死了,生气吗?”
炖过不知多少人的铁桶,对她始终温柔可亲的叶云瑶也曾被死死摁在里面,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煮熟。就算司锦运气好,免此一劫,未来也不说不定还有别的人被骗到这里来,泡滚水温泉。
司锦嗯了声,说道:“有点生气。”
叶云瑶前身死得惨烈。更何况是把歪主意打到她头上来了,一记起红砖房后的白骨堆积如山的骨坑便忍不住的反胃。古往今来,莫提能够自行逃跑的,少说亦有百十个人埋藏于此。
他笑容越深,不急不缓地握住她的手腕,让她举起剑,道:“想通了?”
司锦点点头,心里亦有种难言的兴奋,犹如第一次被诱着干坏事。她说道:“想通了。”
这种村子,留着也是个祸患。
后续出了事尽数推给暗阁便好,她只愿快意恩仇,先斩了再说。
卫修珩激动得浑身微抖,打了个响指,叶家庄大门轰然关上,笑容奇异:“关门,放司锦!”
“神经病。”她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转身投入于下午茶般的切白菜战斗。
面对着如同尸潮的大军,剑光出鞘,直取心脏。
混沌大陆强者为王,没有标准化的道义存在。他目睹着一切,笑得无法自抑,久久不能平息,满目血光淋漓,却好似成了他的助兴剂。司锦一身绿衣沾满血红,跟他的衣服颜色一模一样了。
他们本就该是一路人。
混沌大陆各处战事频发,无人在意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村。
这年是建嘉五十三年,叶家庄无人生还,舆图中自此抹除了这个坐落于重重山谷间的地名。
司锦立于倒下的人堆之中,连发梢都在滴落液体,她隔着大锅腾起的烟雾与卫修珩遥遥相望,他忽而觉得她这模样美极了。
她收剑入鞘,紧接着身型一晃,居然直直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