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氏本为蛮族,不过牧云冶自幼长在天启深宫,远嫁北瀚不过年余,没有机会随夫出征。这日不等天亮全军骤然开拔,于旁人可能早已习惯,对她来讲,一时难以适应。况且询问之下,没有一人向她说明究竟是何原因。她本就疲累,坐在马上摇摇晃晃更是困极,加之骑术远称不上深湛,没过多少时候,便渐趋落后。忽听前方水声阵阵,她心中一个机灵,立时清醒大半。再定住神看了看周遭地形,恍然大悟。这时就算心内忧急,也无计可施。
狼取兵马排成一列,木头经过水流长年冲刷,湿滑难行,所以桥上人马走得不快。就在渡河将半的当口,猛闻得土丘上一声喊杀,伏兵乍现。许多夸父手执刀斧,直向队尾掩杀而来。牧云冶神色大变,坐骑受惊长嘶,前蹄悬起,险些将她摔下马背。突遭奇袭,押在队末的狼取将士反应十分迅速,即拨转笼头,迎上接战。然而毕竟还是慢了一步,队型已给冲乱。
夸父伏兵本占地利优势,又自斜坡冲下,本身蛮力加上惯性,撞得战马都承受不住。数十人连人带马一同滚翻在地。正想爬起,早被巨斧削去头颅,鲜血四溅。牧云冶感到面上一热,鲜血染红双颊,犹有余温。她人在战阵中犹如一只无意闯入狼群的兔子,无法自保,忙收紧缰绳纵马想要抢上浮桥。不料因这一乱,桥头人头攒动,你推我挤,乱做一团,根本插不过去,眼见身畔士兵纷纷倒地。
陡然听到“呼”的一声,她慌忙俯身,链子锤擦耳掠过,砸中马颈。那骏马尽管健壮却也经不起这雷霆一击,歪倒在地。牧云冶跃落就地一滚,抓起手边弓箭,连发三箭。她的箭术虽是宫廷武师所授,不过照规矩胡乱摆摆样子,这两下花拳绣腿能济什么事?连对方毛皮都没擦破半块。见那夸父愈加逼近,忙将劲弓一扔,转身朝水畔逃去。
那身后的夸父抡开大步,只跨三步便追赶上来,横手拦腰一挥。牧云冶后腰剧痛,被扫得飞跌出去,顷刻头晕目眩,头上所蒙头巾滑落在地。那夸父这样轻易将她撂倒,仿佛十分好奇,狼取士兵中怎么会有个如此不顶用的人?于是伸臂抓她手腕,想要试试这人臂力。不料只轻轻一扭,便将她胳膊扭得脱臼。这次,牧云冶痛得已喊不出声,但听不远处有个尖细嗓音呼道:“哎呀!是个女的……”
她心道不妙,另一只手探入怀内,摸到贴身所藏一支长簪。只听方才那个人又高叫道:“啊,我知道了,她是龙格豪的老婆。太好了,快将她擒住!”
牧云冶心念电转,暗道:倘若落到夸父手上,可不比落在计都手上。计都之祸是内乱,夸父是外族,我身为大端公主,绝不能受其所辱。于是举簪便向自己咽喉插下。这下变数突然,夸父微微一怔,眼看阻挡不及。
就在这时,一道利芒切入,牧云冶给人敲中腕子,立时刺偏。夸父战士咆哮怒吼,只吼得半声,长戟入腹将他身躯洞穿,链子锤呛然落地。他双目凸出,瞪着面前马上之人,似要不顾一切扑上前去。
那人抓住长戟,回劲拔起,轻轻一甩,道:“对于你,输是必然死是荣耀。安心的去吧。”
牧云冶只见计都白发黑铠,气度嚣狂,令人不敢逼视。她正要开口,身上忽然发轻,早给一把揽住抓到马上。
狼取战神奇兵天降。他入阵,杀敌,救人不过短短一瞬。不仅夸父族人,就连狼取士兵亦大感意外。原来,计都率一彪轻骑行于部众之先。他绕个大圈,暗暗随在众人之后。这般行动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想不到果然便在河畔引出敌人踪迹。
牧云冶心性敏慧,微微转念即刻明白过来。计都回手将她放在鞍后,调手一记抽在马臀,骏骑陡然前冲。牧云冶身不由主,慌乱中只得紧紧将他抱住。顿时,飞虹起手,惊雷沃野,长戟“渡黄泉”追风逐火,直如鱼龙破浪。快是快到致极,如星月光烂,如雪落霜寒。强也是强到极点,如雪狮长啸,似猛虎出关。真不负战神之名响彻北瀚。若非亲眼目睹,不能有此震撼。
牧云冶一向不以征伐杀戮目为丈夫之勇,然而这时,不禁暗中叹服。心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这人好可怕!
阵中交手,计都纵骑睥睨,无人能挡一合。夸父战士死伤甚众。他长兵连甩,接连刺死数人。夸父身材魁梧,便不乘坐骑,身形膂力上也绝不吃亏。孰料几人围攻都战他不下,阻他不住,连近身都难。狼取部众高声叫好,立时军心大振,趁这一波反攻奏效,纷纷持兵抢前。陡闻一声怒吼,一名巨人闪至马前,那人头戴面具,手持两柄奇阔无比的长形巨刃,向计都直斩而来。
见他来得迅捷流利,计都道声好,摆戟接招。别瞧这巨人身材狼夯,行动却绝不拖沓。他双臂连圈,阔刀一轮猛砍,看似杂乱无章的招数,实际大巧若拙,找不到半分破绽。计都昂然不惧,见招拆招,两人连斗数合。“当”的一下,倏忽两分,那夸父面具上多了道划痕,计都长兵余震未止。他一笑,提戟虚指,道:“力气真大,再来。”
那夸父喉中荷荷数声,向他略点一点头,似是称赞。他微然弓背,一手横刀在胸,一手背在身后,姿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