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面上稍有迟疑之色,同样小声回道:“她们将才议论之人,想来应该是废帝。”
“废帝?”甘黎的神色略微有些吃惊,她顿了一顿,又问杏儿,“杏儿,可是近些日子来,外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几日,她因着对云盼之死的伤悲而闭门不出,是已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也不大清楚。
思虑及甘黎与傅子策到底曾经关系匪浅,除非甘黎有意同自己打听,杏儿一直避讳着向她提及有关于傅子策的消息。
现下杏儿也有些踌躇,但见甘姑娘一双美目温柔地望着自己,又不想瞒着她。
左右这事也不是什么秘辛,都已经在京城里头传遍了,城中人人都是知晓的,想来告诉姑娘也无大碍。
不过杏儿还是纠结了须臾,方对甘黎道:“是废帝昨日在诏狱里写下了认罪书,认下了谋害先帝,陷害手足的罪行。”
闻言,甘黎颇有些意外。
但她听闻杏儿此言的第一反应,却是替云盼感到扼腕。
云盼前几日被陆岁淮的人捉拿至王府时,为了保全傅子策,将所有罪行一并揽在了自个儿身上,最后更是不得已才吞瓷自尽。
然而眼下傅子策却已认下了罪,那云盼姐的死......
她于心中为云盼叹了口气,又听见杏儿再度开口道:“废帝写下认罪书后,原本是要从轻发落的,但不知怎地却想不通了,竟在诏狱里头自戕了。”
甘黎怔了半晌,面上的神情也不自觉地凝住。
傅子策死了。
也是,如今傅子策大势已去。
就连先前还屡屡为了他和陆岁淮争论得不可开交的宣业侯,也因着女儿已然与他和离的缘故不再插手此事,朝中逐渐再无人为他说话。
毕生所求的皇权已是不可再得,温和良善的假面又被人撕碎,家中更是已经妻离子散。
傅子策心中无望,不愿出狱后受众人唾弃,为求解脱在狱中自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自古成王败寇,皆是如此。
甘黎垂着头,看着檐下的零星几朵落花,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言情绪缓缓地涌上了心头,在胸腔中慢慢地扩散。
见她低头静默了许久,杏儿终是忍不住轻唤了句:“姑娘?”
她侧过头,应了句“知道了”,便转身进了屋内。
知晓傅子策的死讯时,甘黎虽不似前几日云盼离开一般伤心欲绝,但心中却仍是有着一阵阵的难受。
甘黎推开窗,窗外树木苍翠,她却想起了景永十八年的深冬,身穿黑色狐裘的矜贵男子推门而入,救下了将受□□的她。
不论利用与否,算计与否,也不再去想在那之后发生的所有,那年尚未封王的二殿下,始终是她的恩人。
从前的恩人也好,后来的仇人也罢,真心相助也好,假意算计也罢,都已经死了......
甘黎盯着窗外望了良久,才轻轻地合上了窗。
云盼姐,翊王殿下......
润青坊的数年仿若是一场梦,而她梦中的那些故人,都已经远去了。
*
不觉间,初夏已至。
杏儿瞧着,悒悒不乐了好些时日的甘黎,这两日似是已从故人离去的伤怀中抽离了出来。
这一发现让杏儿欢喜不已,她一面将按照甘黎吩咐从外买回的一篮红枣放在了木桌上,一面问道:“姑娘是又准备做枣泥糕吗?”
听见甘黎“嗯”了一声,杏儿心中更是高兴。
她还以为,经过上回的不愉快,甘姑娘再也不会做枣泥糕了呢。
看着甘黎将做成的糕点一块一块小心地放进精致的雕花食盒中,杏儿知道她这是要送去栖芜居,便又笑着问了句:“姑娘一会儿可需要奴婢跟随?”
甘黎想了想,摇头道:“不用了。”
“是。”杏儿应道。
虽被姑娘拒绝,她也不难过。
杏儿能看出,自那日王爷面色不虞地将姑娘送回来后,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便变得有些微妙——毕竟王爷在那之后都不曾来过棠月阁了。
她也大致能猜到,今日姑娘亲手做了糕点送去,应是有示好之意。
而王爷待姑娘又一向特殊,今日姑娘既要主动去示好了,两人的关系大概也能有所缓和。
甘黎并不知晓杏儿的心中所想,只是将装好糕点的食盒提起。
走出棠月阁的那一瞬,她的思绪有些飘远。
她与陆岁淮纠缠了这些时日,也是时候该有个了结了......
守在栖芜居外的护卫见到甘黎,看起来虽有些讶异,但态度并不似上一回那般凌厉,只是恭敬地向她行了个礼,道:“甘姑娘来了,属下这就进去同王爷通传。”
她道了声“多谢”,看着护卫匆匆走了进去,很快又小跑着出来,对她道:“王爷请您进去。”
甘黎应了一句“好”,慢慢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屋内,陆岁淮见她走进,低声吩咐左右侍从退下。
“来了?”
看着向自己走近的女子,陆岁淮的心绪有些复杂,夹杂着欣喜与激动,甚至还隐隐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