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公,夜深了,您还没歇息啊。”
“孝先啊,你不是也还在忙么,天凉了,注意御寒,可千万莫要病了身体啊。”
说着,曹操居然从自己的身上脱下了雕裘的披风给毛玠披了上去。
“主公……”
“无碍,吾不冷,也正要睡了。”
说罢坐在了毛玠身边感慨道:“这才几年啊,你的两鬓居然便已经有一些斑白了,这几年,苦了你了啊。”
“谢明公关心,我还好。”
“你的家人,都接出来了么?”
“托明公的福,总算是有惊无险,都已经接出来了。”
毛玠是陈留人,而陈留已经是秦宜禄的地盘了。
“你的家人自陈留而来,怎么说?朝廷现在的情况如何,与吾相比,何处的子民更为富足呢?”
“额……明公想听实话?”
“都这个时候了,当然要听实话。”
“论富足,陈留郡恐怕已经远胜济南了,事实上……哎,臣的家人,甚至对臣还颇有一些埋怨,现如今,即便是普通的乡野之民,夏日里也能喝得上冰镇的葡萄酒,柴米油盐酱醋茶,家中往往是样样俱全,隔三差五,还能吃得到匈奴人卖来的咸肉干,市集商品琳琅满目,还都不贵,曾经的王侯之物,现如今大多都已经入了贫民百姓之家,即使是普通农户,家里大多也有了好几身的新衣服,每天出门之前,还有考虑今天穿什么,他们说……留在陈留哪怕是只做一小康之家,其生活,也比臣,过得更要好上许多,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们还劝臣早日投降,说明公您与之相抗,根本是毫无胜算,还说,您是冢中枯骨。”
曹操闻言沉默,道:“难得你这般的坦诚,那你,怎么没想过投降呢?”
“明公对在下有知遇之恩,唯有,死报而已。”
曹操闻言,哈哈大笑,只是笑过之后,面上却是愈发的凄苦,道:“你也以为,此战我赢不了么?”
毛玠叹息道:“陈留,在汉庭中已经算不上什么富郡了,更是没有做新政,明公心中想必也必然是有数的,陈留尚且如此,又何况是颍川、司隶、南阳呢?秦宜禄大势已成,就算是这五十万大军都覆灭了又能如何?汉地百姓,已是人人愿为此人效死,这五十万没了,说不定秦宜禄一纸诏令,随时又能再募五十万兵卒,自带钱粮投军,况且五十万汉军……恕臣直言,委实是难以抵挡。”
“你……倒是真坦诚。”
“这些,想来明公心中也是知道的吧,又有什么不可说的呢?听说汉朝那边日新月异,颍川和司隶地区现在都在建设六层左右的房子卖给百姓住,百姓甚至还能够大笔的进行贷款跟朝廷借钱来买房子,农田则已经全面实施了统筹、轮种、施以肥力等措施,听说产量也是大为提高,明公,难道真的认为自己会有哪怕一二分的胜算么?”
曹操叹气道:“哎~,这些,我当然也知道,报纸这个东西,我也是看的,虽然官府一直在强压强禁,然而这东西终究还是能传进来的,百姓们口口相传,或多或少也能知道一点西边的情况,甚至正因为口口相传,有些事反而才显得更加夸张,此番征战,徭役不怎么顺畅吧?”
“何止是征徭不畅呢?如今这天下的百姓都知道,汉庭律法,征徭役不但要管口粮,甚至还会给薪资俸禄,明公您毕竟还顶着大汉的名号,许多百姓都已经暴力抗征了,几乎所有的徭役,都是用绳子绑着走的,为了安抚人心,各地郡守几乎也都会拿出一些钱粮出来往下发,百姓却是几乎都不领情。”
曹操闻言,愈发的沉默。
“明公您本身到底是如何想的呢?”
最终,曹操在长长的叹息一声之后,却是洒然一笑,道:“昔日我与壮节在凉州时他就常说,兵之道,其实大多时候没那么多的花招,只要将士们吃饱穿暖,武器充足,训练得当,为将者不要犯太低级的错误,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仗就已经能够打得赢了,剩下一小部分,其实就是自比拼国力民心。”
“我还记得壮节他跟我说,他最喜欢打的仗,其实是堂堂正正压过去,一点微操都没有的那种,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在他眼里反而都不算本事,能使自己永远强大的能耐,才是真正的本事,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以前,我不理解,只以为他说的都是废话,后来真正与他为敌我才慢慢明白,这是何等的绝望啊,实不相瞒,我现在能信得过的人已经不多了,我这麾下之人,又有几个没有动摇,没想过干脆投降呢?我除了用我那些不成器的亲戚统军,又还能信任谁呢?”
说着,曹操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追忆的神色,“我刚得兖州那一会儿,还想着,壮节他虽然强横,但未必能够持久,只待我好生经营,慢慢发展,未必就不能与他有一较之力。”
“结果……呵呵,我自问也算是勤勉,也算是知人善用,比之前人先贤,也不遑多让,可是,任凭我再怎么发展,与他的差距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是越拉越大,他的新政层出不穷,而我却只能是邯郸学步,亦步亦趋,虽民生渐渐恢复,但相比之下,却反而显得我这边民不聊生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