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给你们讲过了,自光武以来,整个东汉的这不到二百来年的历史,朝堂上,不论朝局变化再怎么复杂,但其实本质都是一样的,也即是皇权,和世族门阀之间的权力在反复的争夺,而在社会上,则是个自耕农不断破产,豪强地主日益做大并世族化,世族日益豪强化,最终向着世家门阀这样的庞然大物所演化的具体过程。”
“不过一直以来,这个世族与皇权相争的具体表现形式,一直都是以外戚与皇权的相互争斗为主的,一直到本朝才真正出现了变化,这是因为我朝的皇后都是出自功勋之后,而我朝的这些勋贵,本就是天下最大的世族门阀。”
“本朝后族多出自功臣勋贵之家,而本朝勋贵又尤以南阳、颍川、河北最多,党人不也是出自这些地方的么?说白了,一直以来外戚都是党人集团的首领,他们以天子舅舅的身份与天子夺权,看似是家事,实则上还是社会演变的具体表现形式而已。”
“然而自桓帝掀起党锢之祸以来,世族门阀与皇权之间的矛盾就已经发展到了根本掩盖不住,极其尖锐,甚至是你死我活的地步,连外戚这一层遮羞布都不要了,一个喊党人误国永不叙用,一个喊宦官误国,成天琢磨着怎么诛宦,更是数次的兵戎相见,水火不容,你们想想今上这个天子是怎么坐上去的?刚一登基就碰上陈藩窦武带兵诛宦啊!”
“所以今上原本娶的宋皇后,和历代皇后相比较的话本来就只能算是个寒门了,然而即便是如此今上还是不放心,还是要因为废后这点破事儿弄死几千人,换上了现在这位家中屠户出身,连寒门都不挨着的何皇后,没了这一层遮羞布,所有人自然就只好露胳膊挽袖子的亲自上了,尤其是袁家的那个被推到‘天下楷模’的庶子,已经实质上的把自己立成了一块靶子,天下党人都躲到他身后去藏着去了。”
“说白了,张让不是曹节,没有曹节的拥立之功和数十年宦海沉浮所磨练出来的智慧和威望,事实上他也压不住那些党人,这才想将这块遮羞布重新挂起来。”
“河南尹这个职位的权力可大可小,然而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个位比九卿的位置,非一般两千石可比,再说谁都看得出来这应该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说不定还能再往上走一走,说不定真的就让他做个大将军呢?”
“外戚一直以来都是天生的党人领袖,袁家说来也不过就是世家大族中的一个代表而已,想来天下党人中总有与他们有分歧的,也未必就真的那么服气他们,如此一来必然是会有许多人投到这个何进的门下的。”
“何进是皇子的舅舅啊,如此一来这份斗争却是也多少能少一些你死我活,党人在斗争中也更容易抓到大义,烈度和难度都会大大的降低,而这样出身寒微的人对于两方来说也确实都更好控制,党人们重新有了一面带头的旗帜,而何进又因为他本身出身的低贱,与他们那些宦官的关系却是而已还不错,据我所知张让的儿媳妇就是何皇后的亲妹妹,有这样的一层关系在,张、何两家一直都是准盟友的关系,让他做大,张让也可以接受甚至是乐见其成。”
“所以何进上来,党人高兴宦官也高兴,谁都能接受,这本质上是曹节死后,张让对党人的态度已经有所转变,至少是在寻求缓和关系了,恐怕接下来几年就算是党锢不会直接解开,也会一点点的放个口子出来,而党人们面对宦官和阉党,恐怕也不会是再像之前那样激烈了。”
说罢苦笑一声道:“任何两方互相争斗的势力,一旦开始坐下来谋求缓和,第一个被牺牲的,一定就是各自的激进派,那你们说党人这边,我又算不算是激进派呢?”
想了想,却是笑意更苦地道:“何家是南阳人,与郭胜是同乡,旧识,我听说何皇后之所以能够入宫侍君,就是因为何进贿赂了郭胜,何氏能当上这个皇后,想来这郭胜在其中居功甚伟,那你说,如果未来这个注定会成为党人的一面旗帜的何进,因为我杀死郭胜的事儿而怨恨于我,我这个激进派又因为不肯给袁绍这个面子应招去做那老什子的城门校尉,将来我又会不会被他们抛弃呢?”
说着,秦宜禄自己都忍不住有点沮丧和疲惫了,当然更多的,还是悔恨。
事实上他作为三国迷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何进会来未来几年之后彻底上位的历史呢?
可知道归知道,身在局中,他还真是从没把事情往何进的身上去琢磨过,许多东西若非今日被那天使给挑破,他还真是没想到。
关键是原本历史上,何进这人留下比较多的事儿一直就是在诛宦,诛宦,诛宦,而且最后和张让两个人把人脑子都给打成狗脑子了,人设立得太稳了,秦宜禄本能的就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听说他目前还没上位,也没怎么关心,没怎么琢磨。
却是一点也没想到这货会是张让举上去的。
先知的能力,有时候也不是那么靠谱啊。
“那大哥,这个三署郎,我们能做么?这是张让对你的示好,还是对党人集团的示好,还是对凉州豪族的示好?咱们若是答应了,天下人会不会以为您也是阉党?咱们总不能真去当阉党吧,这,这就太搞笑了,可是咱们若是不接这张让的示好,万一那何进要杀咱们……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