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唯有把郎君稳住,莫要叫他做出出格之事才好,若不然上头怪罪下来,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把柳婆子唬住了,脸色有些发青,嗫嚅道:“万一,我是说万一郎君跑到周家去……”
话还未说完,纪氏就呵斥道:“荒唐!”
柳婆子赶紧闭嘴。
没过多时,顾清玄主仆进了院子。
他的脸色确实不大好看,面沉如水,一身风尘仆仆,颇有几分疲倦。
纪氏忙迎了上前,行礼道:“郎君回来了。”
顾清玄“嗯”了一声,自顾走进寝卧。
纪氏不敢跟上,只杵在外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
许诸跟见了鬼似的偷偷把她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好端端的,苏暮怎么就嫁出府去了?”
纪氏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许诸急得跺脚,脱口道:“等着瞧罢,我先把话撂这儿,这事没这么容易翻篇儿的。”
纪氏眼皮子狂跳,没有吭声。
许诸不想惹事,打退堂鼓道:“我先下去了,你们自己应付,别叫我去受累,我冤。”
见他跟兔子似的跑掉了,纪氏没好气啐道:“出息!”
躲在角落里的柳婆子这才窝囊地出来了,冲纪氏小声问:“人呢?”
纪氏朝寝卧的方向呶嘴,柳婆子又躲藏起来了。
纪氏:“……”
出息!
院子里异常寂静,方才在树上叽叽喳喳的鸟雀仿佛也感受到了压迫力,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清玄独自在寝卧里坐了许久,他直勾勾地盯着墙壁上的鬼脸面具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走进隔壁耳房,狭小的房间里一切如昔,却再也没有了那个人。
身边的一切都是熟悉的,唯独没有了那个人。
他平静地看向床铺,被褥折叠得整整齐齐,简单的妆台上摆放着一对玉梳栉。
苏暮没带走。
那对鸳鸯玉梳栉是元宵节那天晚上他带着她猜灯谜得来的彩头,当时那老儿误以为他们是一对夫妻,还说了些祝福的话语。
顾清玄喉结滚动,居高临下凝视那对玉梳。
隔了好半晌,指尖才落到其中一只上,触感冰凉,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坠入进冰窟窿里。
她嫁人了。
背着他嫁出府去了。
就在城东长誉坊兴山街周家。
就在京城里。
顾清玄的心底不知是何滋味,倘若是被发卖,他还能把她找回来。可是她嫁人了,嫁作成了他人妇。
抓握起那只玉梳,也不知是愤恨还是无力挫败,那玉梳竟被他硬生生掰断了。
只听一声清脆,在手中断裂成了两截。
顾清玄平静地打量屋里的一切,像木头似的坐回床沿。
似想寻回她残存的气息,他鬼使神差地抓起被褥一角轻轻嗅了嗅,是浆洗过的味道。
他闭上眼,默默地把它抓在手里,忽然想起她曾经在常州说过的话。
她说:“郎君莫要抛下奴婢,奴婢害怕。”
她说:“郎君会不会不要奴婢了?”
她还说……
那时她软弱又无助,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仿佛没有他就活不下去。
她甚至还与他拉钩为证。
如今她却嫁人了。
且还是背着他嫁出府去的。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心中恨极,他想不明白,就算寿王府施压,天大的事落下来,为何就不能等他回来处理,非要趁着他不在时离开。
倘若是被发卖或回常州,他都还不至于这般愤怒,因为还有挽回的余地。
偏偏是嫁人。
并且还是他老娘亲自做主放身契嫁出去的。
一个有夫之妇,让他如何去挽回?
想到这里,顾清玄气得吐血。
他独自坐在耳房里,躬着身子把脸埋入双掌中,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这期间顾老夫人到底担心他,差人过来问情形。
纪氏走了一趟寿安堂,同顾老夫人说起顾清玄回来后的反应,也是忧心忡忡。
“小侯爷回来后就进了寝卧,奴婢曾偷偷进去瞧过,他应是在耳房里,一直没有动静,奴婢也不敢打扰。”
顾老夫人幽幽地叹了口气,“也真真儿是孽缘。”
纪氏:“老夫人可有法子排解排解,奴婢瞧着他那模样心里头不安。”
顾老夫人淡淡道:“这道坎,需得他自己跨过去。”
纪氏闭嘴不语。
顾老夫人道:“你让他晚饭过来用,我有话要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