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一道看着屁股底下的大红绣花褥面,一时间,生出今夕是何年的困惑。他揉着仿佛鼓动着的太阳穴,这一觉,真是睡得忒沉。
伸着懒腰走到院子,小桂花正在打八段锦,晨风柔和拂过,江岸拿着扫把,小云彩在他前面淋水,好一番岁月静好。
如果不是门口突然涌进来许多村民。
为首之人上了年岁,拄着拐杖颤巍巍儿地,叫人恨不得架着他然后呢按到木椅上。
来者似乎自己也认为应当这样,然则院子里的人不为所动,该干嘛干嘛。甚至打头的那个丫头淋水都溅到了他顶新的百纳底上,现在这东西可不常见,何况还是李有恭新娶小媳妇儿的手艺。
想到这里,老头忍不住耷拉下脸,本来就是老树皮似的皮松肉驰,这回再一耷拉,直叫人想起庙里那几尊罗刹——一样骇人。
想到山上大庙,老头儿身边的人不敢再往下想去,那可是亵渎神佛的大事。他偷偷去捏村长的胳膊肘,谁知还没挨边儿,老头儿自己倒把脸提溜上去了,只是这般不哭不笑的样子,更瘆人了。
村长挂上七分笑“丫头,是云家人吧”
那个丫头果真是个硬货,不阴不阳地回敬“大爷,伯伯?老爷爷,我不是云家人,但是按照华国继承法,这院子是我的,您来是?”
可恶,整个村子,谁敢在他面前撒野,要不是庙里大师……,他赶紧又把下垂的脸往上一提再提,松垮的皮肤堆积在颧骨下方,生生加深脸上沟壑,让人想起秋季暴雨季后的黄土地。
这模样,落在封小云眼睛里,更是满脸奸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果然,老头下一秒开口“你个丫头,不识好歹,要不是大庙里的神师,说你们与山里神庙有渊源,让我们这班村民多照拂,谁愿意登你这脏了脚的门!我们走!”
老头身边的村民还试图找补点什么,可是村长独行专断惯了,哪里肯听他们的?一扭脖子、一抬腿就迈出云家门。
余下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跟着村长迈过门槛。
老头刚出来,一阵子秋风,吹乱斑驳杂发,直吹得他脖颈子“刺儿”似的寒凉,他下意识抬头,努力睁大混浊双眼,向山间远望,心里头“咯噔”一下,莫不是自己恼了大师?
“大师?”村长走后,封小云默念这二字,刚才他提起渊源,是不是……
“在想什么?”男人清俊的声音像划破迷雾的尖刀。封小云突然意识到,是又这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她回转房间,片刻后举着一本笔记出来“在想这个”
宫一道下意识问“这又是什么?
封小云没有回答他,自顾自说道“刚才那老头儿,十几年前可不是这样,我管他叫伯伯,可是出事的时候,他也是带着这么一群人冲进来”她抬起手
“喏,也是在这个院子,真奇怪,我当他是伯伯,可是人后,他偷偷给我我妈说,要我给他生个儿子,他只有一个姑娘,对,我才和他姑娘玩过翻花绳。”
这部分内容饶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宫一道也不知道,他错愕垂眸。
紧接着,封小云翻开笔记“这里能解释一切。”
笔记黑色皮面已经开裂,内页微微泛黄,宫一道知道,这是个老物件。一行行字带着几十年前的老故事在几人面前徐徐开口……
“我终于成功了……”后面的字迹被水浸湿,已经模糊不清。
江岸轻轻念道“成功?这是说?”
封小云“是,第二天,山里神庙燃起莫名大火,传说中的镇寺之宝不翼而飞。同时失踪的,还有山脚下的一对父女。”
江岸揽过封小云“但这不能成为他们伤害你的理由。”
封小云从他怀里抬起亮晶晶的眸子
“不,他们没错,他们只是斩草不除根,毕竟,我想在放一把火呢。从谁开始呢,就从那个戳我脑门儿的人开始,江岸,你不知道,她戳的可疼了”
纵然知道在做戏,江岸的心还是忍不住抽痛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他们怎么能?他揉着怀中人的发旋
“好,我负责点火。”
“嘎吱”什么声音,小桂花走到窗口,一个模糊的一影子一闪而过。
“走了”
江岸并不意外“等吧!””
封小云拿出另外几张残破不全的笔记。粗笔勾勒,线条涂涂抹抹,宫一道看了半天“这是地图?”
封小云点头“是大庙,村里头老人都叫神庙”
地图中,有一处,被反复涂点,黑漆漆的一团,宫一道手指着这里“这儿应该对应到的是?”
寺中内院。
这时,院子里忽地传来几声嘹亮虫鸣。江岸打开窗,一个小东西飞入了屋内。
指甲盖大小的小纸团,不想在信息社会竟然还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宫一道迅速捡起念出上面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