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班周三周日不上课,上午六点起床,晚上八点睡觉。早午晚餐分别是六点半、十点整和十九点整。其中上午这段时间内会把三节主课(语数科)依次上完,从下午十二点半起,开始上副课。
察觉到身后有叹气声,一转身发现是文景煦。他的身高比教室内其他人都高,站在我旁边好似一堵墙,后来我问到他的身高是195厘米。好高又好帅,难怪上午那时候我会体验到极致的视觉震撼。当他弯腰或屈膝跟我说话时,真的有种被照顾的感觉。即使我后来明白他是视野开阔的长颈鹿,而我是那堆地上的草,他为了维系人际关系,不得不低头吃草。
我对他动不动就叹气的举止表示不解,问他怎么了?他伸手指着副课那几行,问我有没有什么问题。
这时候我注意到他手上有黄茧,想必是经常进行锻炼。
虽然我很想问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但我想对方也不是全都知道,他所谓的知晓只是建立在我脑中有这个想法的情况下。如果他真的瞅一眼就全知道,上到身份证号码,下到生理期周期,那没可能站在特殊学校的教室里,应该早就被带去秘密研究所了。他是精神病人的可能性更大。想到这里我随之吐出一口气,试图把紧张的情绪都吐出来。
我回复他没什么问题,他收回手后提醒我有些副课不是在教室内上的。那只好顺着他的意思问他在哪里上副课,他指指右手边靠走廊的窗外。原来是在天井下的广场里上课。我暗自寻思那个花环这么大,还敢在底下安然地坐着,不怕花环掉下来砸死人吗?文景煦的脸上又显露出微笑来,他稍稍屈膝跟我面对面,说花环要是掉下来,第一个砸死的就是你。我瞪着他警告他别乱说话,他的笑容却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
短短几小时,对这个人的好感忽高忽低的,最终稳定在一个想法上,那就是不想再跟文景煦多接触了。
但这貌似躲不过,不被领养的我还能去哪呢?
我想到这无端产生一种被孤立感,头低垂着望向地面。这里的地面是暖黄色的塑胶地板,使得我想起来普通学校教室内的地砖是仿花岗岩的。
如果你去医院,踩的也是这种地面,他说出这句话时笑容倒是收起来了。但我的恨意愈发强烈,如果把原先的学校和家庭比作空的海螺壳,里面不知道住着什么生物,那新的学校和家庭就是深海里的巨无霸章鱼,缓缓游近后,它不会管我的意愿是什么,只会用触手上的吸盘牢牢吸住我。
铃声从广播里传来。我抬头后,先是注意到教室顶部有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再注意到广播悬在教室中央的天花板上,而不是挂在靠近门口的墙壁上。
顾之洵凑过来问我们俩在聊什么,文景煦仗着身高优势拍拍顾之洵的头,让他先去吃午饭,不要管转学生的事情。
支开顾之洵后,教室内也只剩下我跟文景煦。
文景煦说今天不带我去熟悉食堂,因为三院的诊断书太笼统了。如果想进特殊班,也就是轻舟班的话,我得去获得一份更特殊的诊断书。
我听不懂,问他抑郁症太普通了吗?顾之洵说杨叔叔有人脉关系是怎么回事?
他维持着严肃的表情点点头,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明显的笑意。他说如果我仅仅是抑郁症的话,很有可能会被送回去,然后被建议休学,但大部分休学期间不补课的学生在返校后会完全跟课程脱节,无法往回走也无法往前走......
顾之洵他的话就是瞎说的,杨老师压根没人脉关系,就是跟法院和社工协调好了,先把你带离那个地方而已。
我倒吸一口气,又很快吐出来。不读就不读,谁稀罕读书。况且我就是待在那个地方,也能一个人扛过去。这是我那时狂妄无比的回答。
教室门被敲响,是杨叔叔,他单肩背着书包问我们聊好没。
文景煦点点头,推着我走出教室。下楼时他还没有异样,我们俩各走各的,到室外后他突然挽住我的胳膊,我一下子逃开,差点因为惊讶而翻进草丛里。杨伯洪听见我骂了一句我口后,转过身来一把扶住我。他指着明显有压倒痕迹的草丛说,你不用感到尴尬,很多小同学刚来的时候都翻进去过。
我打了个哈哈,他的这番话并没有消解我心中尴尬的情绪。
文景煦一路挽着我的胳膊直到我们靠近杨伯洪的车旁边。他打开后车门把我推到后排上,让我往里坐。我们俩就坐在后排上谁也不瞧谁,各自看着窗外流动的风景。
我没看清医院的招牌,车先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文景煦又一路挟持我走进医院门诊部的大厅,杨伯洪拿着挂号单穿过人群径直往前走,他也拉着我跟过去。随后我们在一间门诊室外停下,墙上的电子显示屏显示里面正在会诊。文景煦很亲切地问我要不要坐下休息,我说不用。
我们并没有等很久,这期间我一直望着走廊尽头。文景煦说那是室外抽烟区,会抽烟的话找杨老师拿烟。我这时却反问他,你会抽烟吗?他笑而不语,撇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