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傅梓深现在行动不便,于是楚南芸先去后院里找来了奶奶生前所用的轮椅。
傅梓深看了眼颇有些老旧的轮椅,眉头抽搐一下:“其实我觉得没必要。”
“有必要。”楚南芸不由分说地将傅梓深按在了轮椅上,“夜里太黑,我如果背着你的话容易把你摔了。”
她嘴上这样说,其实赶路的这几天她从未将傅梓深摔下来过,只不过与其让她背着,坐轮椅会让傅梓深要更舒服些。
傅梓深扁了扁嘴,倒也没拒绝楚南芸的好意。
为防止打扰第六小队的其他人休息,楚南芸推着傅梓深从后院的小门绕了出去。
夜色微凉,风中似有冷烟回旋——灾变后的天气就是这样,早上还是艳阳高照,到了傍晚便可能下起鹅毛大雪。
好在楚南芸熟知东海村的天气变化,出门时她给傅梓深裹上了厚厚的外套。他们自己的作战外套已经七零八落,而傅梓深体格又大,村里很难找到和他体型相符的衣服,于是楚南芸便将自己以前的衣服给他穿。
楚南芸的衣服在傅梓深身上有些显小,但足够温暖。衣服上有股傅梓深没闻过的味道,刚开始有些刺鼻,但过了一会便适应了。楚南芸说这是樟脑丸的味道,樟脑丸是用来防虫子的。
夜里无人的村落显得格外空旷寂寥,每走一步都是寂静无声,偶尔几声零落的乌啼,哀转久绝。
“我们去哪找秋阿姨?”傅梓深问。
“到了夜晚,东海村的每个妈妈都会唱摇篮曲。”楚南芸道。
果不其然,傅梓深凝神一听,远处的树丛里传来下午他听见的那首陌生的歌曲。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这次,秋阿姨总算是发出了一些人类能听得清的音节,这更加证实了她人类的身份。
正如芙妮所说,明明应该是温馨祥和的摇篮曲,可在东海村却变了一个味,东海村的摇篮曲像是即将枯死的草叶在死水里荡涤的最后一丝涟漪。
楚南芸并没有告诉傅梓深他们这首歌真正的含义,《鲁冰花》其实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摇篮曲,它是表达人们对母亲的思念之情、而不是表达母亲对孩子的喜爱之情的。而东海村的人用其作为摇篮曲,不仅仅因为这首歌旋律平和,更因为每次妈妈们唱起这首歌时,都能想起自己的妈妈。
灾变后由于环境污染和灾害频发,城外人类的寿命大大缩短,人到了七十岁左右就算是长寿的了。东海村的女孩们嫁了人生了孩子,往往这时候她们自己的妈妈早已不在世,她们抱起自己的孩子时总会想起自己的妈妈,于是她们便以《鲁冰花》作为摇篮曲,一边安抚自己的孩子,一边怀念自己的妈妈。
她们也曾是孩子。
楚南芸推着傅梓深走进树丛,秋阿姨木讷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去注视着怀中的襁褓。
“秋阿姨,你还记得我吗?”楚南芸道。
秋阿姨疑惑地看了楚南芸一眼,身子向后倾斜。
“秋阿姨,是不是我剪了头发所以你不认得我了呀?”楚南芸撩起额前的刘海,露出眉心的那一点朱砂痣,“我是芸芸啊。”
借着月光,秋阿姨眯着眼才看清了楚南芸眉心的红痣,她嗫嚅道:“芸芸……”
“是啊,我是芸芸。”楚南芸蹲下身来,视线和秋阿姨平齐。
秋阿姨沙哑着嗓子,又唤道:“芸芸……”她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楚南芸的侧脸,但她的手只剩骨骼,仅剩的那几块碎肉已经腐烂发臭,在手即将触碰到楚南芸时,秋阿姨急忙收回了手,低声道:“脏……”
“不脏的,我怎么会嫌弃秋阿姨呢?”楚南芸一把抓住秋阿姨的手,带着那只手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臭味袭来,但楚南芸并不觉得恶心。相反,在摸到秋阿姨那不似常人的手时,她的眼泪“哗啦”一下淌了出来。
她的秋阿姨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秋阿姨那大得令人惊悚的眼球里也淌出腥臭的、粘稠的液体来,她嘶嚎道:“芸芸啊……娃娃,娃娃,没了!”
她尚且无法熟练使用声带,声音一顿一顿的,沙哑得像是生了锈的锯子在切割木块。
她哭得一颤一颤,怀里的娃娃就从破布里掉了下来,毫无生气地像一张轻飘飘的叶,归了大地。
“到底怎么回事?秋阿姨你和我仔细说说。”楚南芸痛心道。
她原来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秋阿姨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天天给一只已死的婴孩唱摇篮曲的呢?
秋阿姨哭了许久,直到她累得再也哭不出来后,她才重新抱起孩子,抹了抹眼泪,一字一句地和楚南芸复述自己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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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我们快到了!”男人将头从车窗外收了回来,对着副驾驶的妻子道。
秋怡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即便满脸倦容,但还是扯出一抹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