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换给我的小碗,我刚开始进食,坐在同一张饭桌前的神乐已经吃完了,她胡乱地用纸巾抹了抹嘴,便又扑在自家母亲的怀里。
“妈咪妈咪,之后我们去玩吧?”
“是呢…我想想,神乐之后想去哪里?”
“哈唔唔……能去找爹地吗阿鲁,我担心他的秃头症会不会更重了,要是掉光了妈咪会不会就甩了爹地啊。”
“这点倒是呢,可以告诉那死秃子如果不尽快回来看我们,等他头发掉光我们就去地球旅行不管他了怎么样。”
“旅行…我喜欢旅行,那就不管爹地了…”神乐靠在江华的怀里,用力揉揉眼睛,我注意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困了。她随后脑袋一偏靠在母亲的怀里,手指却仍然紧紧抓着对方的衣物,然后在半睡半醒间发出轻轻的一声呢喃:“做什么都好……我想和妈咪一起……呼。”
这个年纪的孩子多是嗜睡的,江华也没有动弹,只是用一种很温柔又歉意的眼神注视彻底睡着的小家伙,她十指成梳,轻轻陷入女儿的头发里刮了几下,隔了很久,才抬起头看向我。
“我还能保持多久的清醒?”她问。
我手中夹菜的动作一顿,目视着坐在桌对面的人影,说:“五天。”
这位颇有弱柳扶风姿态的女性,有着不费吹灰之力地摧毁方圆百里的一切的强大,但是恐怕没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她在衰弱。
有形之物终将毁灭,生死规则难以逆转。
江华是那荒漠徨安的唯一诞生的花,从星球灭亡起,这便是她的必然宿命。
“五天么,还真是短暂啊。”江华笑了一声,眼神静静落在窗台上,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自嘲,“虽说已经那个只知道看着我的死秃子约好了,但每次对着神乐的笑脸就忍不住在想,通过这样的方式的延续生命真的好吗?”
我将脆生生的萝卜放进嘴里,一口咬碎,觉得她这话与其说是像在问我,不如说更像在问自己。
“你这算这样说,也在我这里得不到答案的。”我答道。
她回首看向我,唇角淡淡地勾了勾,“……呵,每次和你聊天,都感觉要做好被气高血压的准备呢。神明大人。”
“不,我没有任何想激怒你的意思。”
我可以推断出江华为什么会提出这样问题。
就常理而言,她如今的家庭可谓是四分五裂。
她的身边如今除了神乐,最年长的那个名为神威的孩子袭击了神晃,便跟着一个海盗团走了,而神晃本人也常年不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神乐也只能一个人照顾自己。
但是——
“如果你在这里放弃了。”我看着她,以平静的语气直言道:“就什么也没有了。”
死是无。
一无所有的无。
也是永不会醒来的长眠。
现在江华的身体在我调整下,需要用等同于死亡的休眠去抑制身体的衰弱与消耗,但她还有机会像这样睁开眼睛,得到补充,再次触碰拥抱神乐,是因为她并没有死。
恐怕,这点江华自己也清楚,所以她才会闭了闭眼,答道:“…我知道。”
是么。
我歪了歪脑袋,倒是没感觉到释然的气场,于是放下碗筷起身走过去,江华微微睁圆双眼,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我与她四目相对,审视着她的表情,开口道:“那么换那个秃子的方式来说吧。”
我也曾很好奇地问过那个满心只有家人的男人,为什么不松手让江华长眠,而我记得当时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星坊海主保持缄默了很久,随后露出了有点沉重又无比坚定的笑容。
他说:『我曾经向江华请求过,和我待在一起直至死亡吧。』
『我希望她能等我一起奔赴死亡,我希望她能和我一起去看看地球,一起看到神威神乐长高,一起因为两个孩子的叛逆期生气,最后再欣慰看着孩子们彻底自立。』
『那是我所最深爱的,从今往后也不会有第二个的女人啊。』
『所以,我希望她等等我。』
…
…
随着平静的话音刚落,江华的神情便产生了变化。那双眼睛被繁星点亮的蓝宝石,频繁闪烁起来,一并点亮的,还有她对未来的希望。
“啊…是这样啊……那个死秃子,在别人面前就变得能说会道的多啊。”她低低地笑了一声,抬手抚摸自己的嘴角,那里其实早就有了掩盖不住的弧度。
江华本来就很美,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而随性的气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她好像更加有生气,像是从哪幅画走出来的画中人活了过来那样。
光是丈夫的真心吐露,就足够她变成这样吗?
我并不明白,但是目的既然达到就是好事。
“总之,今后且也请好好配合我吧。病患要是不听医生的话,我会很头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