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间挂了电话,犹如被雷劈中般半天说不出话。
纪黎担忧地看了他半天,忍不住喊他:“间哥,你没事吧?任法医说什么了?”
沈白间说:“和我去一趟记忆当铺。”
天气预报越发准确,昨日秋老虎还余威尚在,今天一早已经凉风习习。
当铺里,关听雨披了件薄外套在柜台后面望着外面发呆,沈白间从昨天夜里匆匆离开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关听雨发现自己牵挂的厉害,再也不是过去没心没肺的一个人了。
正想得出神,门口传来一阵皮鞋的脚步声。
来的是位六十来岁的长者,穿着笔挺的白衬衣、外面套了件夹克,西装裤,面色凝重。
关听雨不用看就知道来人是谁。
她没有像往常般笑意迎人,淡淡地起身。
来人站在柜台外与关听雨对视片刻,关听雨十分礼貌地问:“张先生这次来是续当还是……”
“我想和你谈谈。”张建生打断她。
关听雨并没有表现出意外或是不解,她温和地一点头往后伸手:“里面请。”
阿田给两人上了茶就退了出去。
关听雨抢先开口:“张先生今天是为了我和白间的事而来?”
张建生端茶的手一顿:“白间告诉你我和他的关系的?”
关听雨用茶盖拨了拨茶叶沫:“不完全算,他只告诉我养父和他妈妈以前是搭档,碰巧我那天去市局看见了您,结合您对我的态度,猜的。”
张建生轻哼了声:“不要在我面前卖弄你的小聪明,如果是聪明人,既然知道了我反对你们俩的来往,就不要纠缠。”
关听雨放下茶杯,叹了口气:“我竟然也会碰到这种狗血的电视剧戏码,下一步您是准备甩支票给我,还是用自己的权势威胁我?”
张建生看着她,正色道:“不,我想告诉你为什么。”
关听雨脸色变了变。
张建生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想怎么开口。
关听雨第三次给他倒水时,他终于开口:“那个记忆瓶,是白间的。”
关听雨手一抖,热水险些撒了一地。
张建生好像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继续说:“是关于他妈妈的记忆。”
关听雨想起那个漆黑如墨的瓶子,心里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张建生说:“他妈妈的死,我没有对他说实话,我曾经告诉他,他妈妈是因为追捕逃犯中与逃犯搏斗不幸身亡,其实,她的死远不止如此。”
关听雨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
张建生声音略有些颤抖:“而他,目睹了那场谋杀。”
关听雨一下捂住了嘴。
张建生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们俩从进市局开始就是搭档,我太太还是她给介绍的,两家的关系十分好,工作上也很默契,那次,我们手上的案子抓到了犯人,于是我临时被借调隔壁市支援任务,她留下来处理案子的尾声,那时候案子多人手不够,组与组之间借人用是常事,她就去了其他组帮忙。”
张建生呼了口气:“是二十年前的一起连环杀人案,凶手活剖了多个死者的肚子,取出脏器,只为满足他变态的欲望。”
关听雨整个人一怔,想起了那个来当记忆的男人不慎遗漏的影像。
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听见张建生说:“她是带白间外出玩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凶手,凶手刚处理完一个受害人的尸体,可她没想到,凶手早就发现了她,在她摸进屋子里时被凶手从后击中脑部,晕倒了。”
“这些都是事后法医检验伤口时得出的结论,凶手把她绑在金属的手术台上,剖开了她的肚子,而这一切,都被屋外的白间看见了。”
张建生清了清嗓子:“白间被发现时昏倒在离那间屋子不远处的草堆里。”
关听雨已经没有能力去思考张建生为什么和她说这些,只能想当时的沈白间经受了多残酷的画面。
她头疼地揉起额头。
张建生说:“我回来时才知道他父亲也出了事,他已经被送进了福利院,虽然后来凶手被抓了,但是那孩子整个人只剩了副躯壳,连话都不会说,整天都是一副痴呆状,我把他带回家,和夫人寻遍了全国的名医,却一点起色都没有,后来经人介绍,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了这里,谢天谢地,他总算好了起来,那位老爷子给我看了他分离出来的记忆,那么黑,像墨炭一样。”
张建生止了话头,空气中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他说:“关小姐,我不是反对你们俩的来往,我是怕这个记忆当铺。”
关听雨木然地抬头,机器人般开口:“你怕他在这里发现那瓶记忆是他的,你怕他回忆起那段可怕的经历。”
张建生挺直的腰一下卸了下来,整个人顿时苍老了十岁。
他艰难地说:“对不起,我无法再让白间再承受一次,即便他最近在查当年那宗案子的档案,我也让他师父在给他的复印件上做了手脚,我不敢想象如果所有的记忆恢复,他会堕入怎么万劫不复的境地。”
张建生用恳切的衍生看着关听雨:“关小姐,你们既然有感情,你能忍心看着他再陷入痛苦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