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暗夜,一道惊雷划过天幕。
轰隆的巨响,从高空滚落,仿佛山崩地裂,惊醒了城中熟睡的人们。
苍穹之上,一束银光划破夜空,有星现于东方,紫薇垣异位,败走中央,伴有将星陨落,聚气东移。
这是极凶的征兆,天子有难,大唐或将危矣。
西市张家乐鼓行的看门犬此刻突然狂吠起来,将睡梦中的张老伯吵醒了。
窗外是一片凝固的昏暗,远远近近的景,浑浑沌沌的夜,天如浓墨般漆黑,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埋伏在四周,虚空生出无数诡秘暗影。
张老伯披衣坐起,趿鞋下床,捧着一盏铜灯,慢吞吞朝屋外走去。
看门犬似乎受了惊,浑身炸毛,狂吠不止。
张老伯放下铜灯,将爱犬抱起,顺着它的毛发,摸摸它的脑袋,安抚一番,等犬吠声渐止,才收回手,将目光转向遥远的天空。
黑云压顶,伴随着电闪和雷鸣,眼看要落却始终落不下来的这场雨,京城一百零八坊笼罩在极致压抑的沉闷气息中。
张老伯没由来的心慌,抱紧了怀里的爱犬,拾起铜灯,预备转身回房。
正此时,听得屋外脚步轻响,传来轻微的叩门声音。
他耳朵不大好了,忍不住凑近了仔细再听。
接着“叩叩叩——”三响,令他骤然心里发紧。
夜已深了,还不到解禁的时候,怎会有人这时候出门,过来寻他做生意。
怀着忐忑的心情,张老伯打开院门,留下两指宽的窄缝,好奇地打量外面的人。
“老丈,打扰了。”
一个女子,孤身立于阶前,身着黑色斗篷,帽檐压得极低,遮住大半张脸,分明看不清模样。
张老伯心里发怵:“娘子莫不是认错了路?邸店还得往前再走两条街。”
他好心给她指了个方向,抬眼朝她身后望去,空荡的街道,半个人影也无。
不知对方什么来头,瞧着甚是诡异。
“张氏乐鼓行,店主张昌平,我可有说错?”女子开口,声音还很年轻,却是十分笃定。
张老伯喃喃:“是……是我家。”
他经营着一家鼓行,开店已有数余年,在西市称得上是老牌坊,眼前这个女子,身形修长高挑,单看觉得眼熟,但却说不出在哪里见过。
“那便对了。”女子微笑着,抬起头,一时斗篷滑落,露出半截苍白的下颌。
下颌往后延伸之处,莹白耳垂中央,坠着疑似耳珰的物什。
微茫的一点亮色,在摇曳的灯烛点缀下,透过兜帽的缝隙,间或露出点点莹润微光。
张老伯恍惚看见眼前银白一闪而过,再想辨认,女子已经拢紧斗篷,迅速低头。
“我并无恶意,之所以前来,是打算与您做个交易。”
张老伯盯她半晌,摇摇头:“夜里不做生意,娘子有事,明日午后再来吧。”
说着便要掩门。
女子也不介意,轻笑一声,声音隔着门背传来,略显恍惚。
“价格好商量,多少钱都行,老丈难道不考虑一下吗?”
张老伯脚步霎时顿住了,商人对于钱币的敏感性,让他不由自主扭转过身,按住门闩,同样隔门问道:“我不过一个底层手艺人,值得你花如此大的价钱?”
“我这张鼓可不好做,唯有西市妙手张,勉强能够胜任这份差事。”女子的声音舒缓且平静。
眼前院门洞开,张老伯狐疑的目光将女子上上下下逡巡个遍,心底仍有些紧张,面上却不自觉地露出一丝自信和骄矜:“这话你就说对了,整个长安还没有谁能比我手艺更好。你要什么鼓,凡是我能做到的,羯鼓、手鼓、腰鼓、鼗鼓……只要你开价,就没有我完成不了的。”
他脸上有光,论起看家的本领,可谓理也直气也壮:“莫看我老头子年纪大,的确有些力不从心了。但我张家世代制鼓,从前隋大业年间做起,到如今已传了快百年。我四岁跟着我爹学习制鼓,一双巧手混迹长安,整个京城无人能及,宫里的鼓手,平康坊那些妓子,世面上你能见到的乐鼓,皆是出自我张氏乐鼓行……”
听着张老伯侃侃而谈,女子面露笑意,缓缓说道:“我要的鼓,与老丈口中所说全无关系,我要的是新、是奇、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张老伯哼一声,满脸不屑:“我倒不知,娘子要的,是何种稀罕物件。”
“我要一张能够容下女子做胡旋舞的巨鼓。”她一语石破天惊。
听闻此言,张老伯本能地皱起眉头:“胡旋脚踩舞筵,只需一张圆形毡毯,娘子这要求,老头子我还是头回听说。”
女子莞尔:“世人皆知,胡旋俱于一小圆毯上舞,纵横腾踏,两足终不离于毯上[1],可无人敢做鼓上舞,我便要成为这天下第一,鼓上跳胡旋。丈人您看,巨鼓可行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