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澜的身躯已被腐蚀出森森白骨,就在她咫尺之间。
他一只眼球陷在白骨之中,唯有另外半张脸还能看出他原来的样貌。
贺云澜坚定无波地看着她,却像有着蛊惑的力量。
冷柔危杀意已决,心海中的波涛掀天而起,她握着弑神血弩的手臂发颤,浑身冷汗直冒,在现实与心海幻象之间反复撕扯。
——他是男主,是这世界绝对的主角,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抱紧大腿就能坐享其成了,不是吗?
——只要给他这把血弩,他就能完成这一世的结局,我们只要在该配合的地方,把辅助工作做好,在后面什么都不用做,跟着他飞升不好吗?
——你忘了上一世在那些秘境里去争夺法宝有多凶险吗?有多少次你差点死在里面?你非要去浮世流波里去和那些人打打杀杀吗?
——交给他,只要交给他,我们就能一劳永逸了。
——想想,这一世,难道还有什么会比一个安稳的港湾更重要的吗?
无数的画面在冷柔危脑海中飞速闪过,撕裂般的剧痛在她神魂上灼烧,她头痛得似乎要炸裂开。
一面是她处处容忍,眼见着一个又一个女子叫贺云澜“哥哥”“道君”,欢喜地瞧着他,溜在他身后,耀武扬威地看向冷柔危。
一面是凤冠霞帔,贺云澜在九重云阶之上,当着三千将士的面,执起她的手,与她拜堂成亲。
他将她高拱云端,与她相敬如宾,画眉贴妆,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人。
一面是穿心长剑,将她钉在融魂阵法中,她虽痛恨翻涌,却束手无策,死不瞑目。
一面是她与贺云澜的孩子长到七八岁,高兴地喊着娘亲和爹爹,扑到她的臂弯,然后她们都被贺云澜揽在怀中。
此后岁岁年年,风雪寒霜都被隔绝在窗外,而暖烛照耀的室内,一片暖融融。
她不必去赌,不必有惧,不必动荡,不必流血疼痛。
只有他掌心和怀抱的温柔。
——
“你必须把它紧紧握在手里,听明白了吗?”
女人的面孔狰狞可怖,握着她血肉模糊的手,歇斯底里的哭吼隔了几百年的岁月,像一枚流矢,正中冷柔危眉心。
冷柔危忽然抓住了些什么,她终于从那些歇斯底里之后窥见了一些,女人在绝望之中拼命想要传达给她的东西。
冷柔危在悍然力量的倾轧之下,拼命地抓住那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忍着神魂的剧痛,心中冷笑出声。
“安稳?”
“就是因为你要安稳,所以退一步,往后的每一步都是退。”
“先是退让武器。”
“你以为只是从危险中退到他身后。”
“太锋利的,不要,太有攻击性的,不要。没有锋锐的爪牙,以后也只能站在他身后。”
“接着退让的是领地。”
“他去征伐,你就要为他镇守后方,为他免去后顾之忧。”
“更强大的力量,更尊贵的地位,更辽阔疆土,都不属于你。”
“然后退让的是自己。”
“因为你的实力已经远远无法超越他,为他又付出得太多,所以你不能离开。”
“你只能削磨自己,去迎合他的喜好,搏求他的施舍。”
“为他的错找理由,为自己的改变找理由。”
“一退再退的结果就是退无可退。”
——可是我害怕。世界变化得这么快,波云诡谲,我怎么应对?
——如果不跟着这样一个绝对能飞升的强者,我不可能安全。
——你不怕来日他会报复你吗?
“那你后来安全了吗?他要杀你,你连捍卫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我可以求他。当时为什么不求他?
“可我原本就是站着的,为什么要跪下来求!”
“轰隆”一声,心海之中一道惊雷划破天际,将席卷整座冰原的风暴瞬间劈裂成两半,地动天摇,整座冰原以顺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轰塌。
冷柔危周身魔息大盛,像波涛一般横扫四方,她抬起一双染了赤色的灰眸,万钧之力的箭矢对准了贺云澜的白骨之下跳动的心脏。
“咚咚,咚咚。”
贺云澜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瞬间敏锐地察觉了什么,本能先于意识,他猛地扬起七曜剑格挡。
一箭!
七曜剑在贺云澜目眦欲裂的目光中寸寸破碎,箭矢结结实实地从贺云澜的心脏中间射了个对穿。
整个虚空世界闪烁了两下,似乎受到震荡而不稳。
贺云澜眼里的情绪从惊诧,疯狂,嫉妒,到心痛,又逐渐转为幽深,他一句话也没能说出。
“轰——”巨大的风□□流四面八方地冲开,贺云澜转瞬化为了无数齑粉,随风散去。
冷柔危站在魔神遗冢的百丈石碑前,披散的长发被风扬起,她握了一把手中的浮灰,冷笑了一声,又忽地大笑起来,心头之恨如洪流般畅快地倾泻而出。
谁说是命中注定?
她偏要破了这个命。
罡风的声音消散之后,冷柔危从虚空中走出,重新站在魔神遗冢的废墟里,这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