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气供暖,蒸人犯困。
余照在靠墙倒数第三排,两个铁片暖气之间连接的水管会路过她的位置,偶尔能听到热水汩汩的流动音。
天气冷的时候,将冻僵的手指搭在水管上取暖刚刚好。
所以她不可避免的,眼睛越来越黏,脸对着教材打瞌睡。
身后有人用笔狠狠戳了她,余照猛地坐直,头上的丸子头都跟着激灵了一下。
正好接收到了语文老师哀怨的眼神,她连忙找老师讲到哪一行,尴尬地伸手翻了页,瞪大眼睛去看教材。
没一会儿,她的脑袋再次变沉,身体里涌上来一股毛孔都舒展开的温暖,逐渐屈服于睡意。
“同学们中午一定要午睡呀,午睡的作用很大的,我看咱们班有同学困得翻白眼。”
余照羞愧地决定洗把脸。
下一秒,她就在后门与人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下巴磕在了对方肩膀上,本来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一脸痛苦地捂着下巴往后仰头,差点没站住。
一双手稳稳隔毛衣托着她的胳膊肘,等她站稳。
发现是盛寻,余照没好气地将胳膊从他手心里抽出来,看他睫毛扑闪似乎想说什么,一脸纠结,她却没有耐心等待,继续前行。
就那样与他擦肩而过了,他们之间也只有这一种注定的结局,她想。
喜欢外表美丽的人,是人之常情,何况江帆活泼元气,那样的朝气蓬勃,连她同为女生也很喜欢。
尴尬的是捧起冷水使劲扑脸后,她才发现原本揣在衣服兜里的纸巾掉出去了,只能囫囵用袖子擦擦,顶着一脸的水渍回教室。
而那包包装精美,印着憨厚可爱小熊的面巾纸回到了她的一摞书上。
余照回过头,看趴在座位上补觉的盛寻,她妈常说,发质跟人的性格有关系,她的头发从小就浓密,泛着柔韧的黑,所以性格像倔驴。
盛寻的黑发细软,相比开学时长了些,刘海就随意耷拉在额前,看起来特别软,将好欺负写在了脸上,也使他的尊严得不到重视。
不合群的班级生活就是这样,男生玩什么都不带他,经常在他座位后面的空地打闹,偶尔误伤到他,连句道歉也听不到。
有人的地方就有歧视链。
你阳光开朗但家境不好,会吸引嘻嘻哈哈的玩伴;你学习成绩好,但家境不好,背地里会被评价上一句好学生,可惜盛寻两边都不沾,他唯唯诺诺的同时,成绩垫底,受欺负也一声不吭,一步步走到现在。
最开始无视他的人是一个,很快变成了三五个,接着这种氛围传染了全班。
对盛寻隐形的排斥,导致了大家不会对他热情,仿佛跟他玩掉价似的,生怕自己被划分成跟他一类,能用正常的语气与他说话都难得,这样的氛围使余照如鲠在喉。
最喜欢欺负盛寻的,就是长着三角眼的吕凡,他沾沾自喜地自述,他跟盛寻初中同校,家都住在昌平街,也被称为纺织厂一条街。
“他初中就那死样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长得倒是水灵灵的,但你说,”吕凡一脚踏在凳子上,笑得不怀好意,“光脸好看有什么用?以后在家绣花?”
周围一片笑声,就连高山海都跟着捡了笑,余照板着脸扭回头,深吸一口气。
一周两节的体育课改为了在会议室连看两节电影,大家纷纷举手支持,热情爆棚,所以余照跟顾江帆手挽手推开会议室大门的时候,一片喧闹里根本没注意到吕凡和盛寻。
直到她选了倒数第二排落座,才看到向吕凡伸手的盛寻,隔着一排桌子,两个人争抢着什么。
“这么见外?我帮你看看小姑娘给你写什么了?”
“还我。”
“啧,你抢什么。”吕凡一把将盛寻的手拍掉,看他绕过桌子,立刻捏着那封粉色的信飞奔起来,边跑边哈哈大笑,“了不得了,有人喜欢你哎。”
“还我。”
“哈哈,别急啊,你没看呢吧,我帮你念念。”
两个人在会议室窄小的过道追逐起来,吕凡大声的嚷嚷吸引了大家的视线,随着他不留情面地往外大声念,盛寻满眼的焦急逐渐变成了难堪,老土笨重的面包鞋缓缓停在原地。
“每次在走廊里见到你,我的心就怦怦乱跳!”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不厚道的揶揄笑声,余照双臂在胸前交叠,越过美滋滋的吕凡去看盛寻,他脸上的潮红泛到耳际,湿润的眼睛里满是无力对抗的绝望。
“好想能跟你有个未来....哈哈,你说她知道未来跟着你得捡破烂吗?从早捡到晚说不定买不起一双袜子。”
余照的拳头捏紧了一点。
她没有处在尊严被践踏的风暴正中心里,可她的心也被台风席卷过境,除了愤怒,什么都不剩。
那个瞬间,她很确定的是,盛寻红着眼眶快速将会议室看了个遍,忽略或同情或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