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妮的表情有所松懈,虽然冷若冰霜,但递给了他一张面罩,闪身让他进来。
大齐立刻踏进了隔离区的大门,甚至刻意收起受伤的手臂,挺直身子,深吸一口气,他已经换了一件新衣服,此刻挺起背脊,显得年轻充满朝气,像穿过雾霾的一束阳光。
吴韦恩咂舌,讥笑道:“少年情爱,真让人感动啊。”
杜凯文拉回思绪,问道:“敏儿蛰伏多年,这次怎么暴露得这么彻底?”
“还不是常砚那个嘴快的提醒了卡妮?”吴韦恩似乎想翻个白眼,又有所忌惮,中途生生停住,像是眼睛抽筋,不受控地跳了三跳。
“他送药的日子一提前,完全打乱了我们的计划,本来延迟发物资这事儿设计得就不算周密,现在可好……不是我说,常砚这个人变数太大了,作风随性,从不受束缚,上面怎么想的竟然派他来?算了,我猜他们也不愿意,此人势力太大,惹是惹不起的,赶紧送走就是了,敏儿死了也无所谓,以后有的是机会。”
虽然这样,但他的拇指紧紧掐进食指缝里,似乎有些紧张。
杜凯文试探地问:“我能不能问一下,上面为什么一定要卡妮参加比赛?他们是想让她赢吗?”
吴韦恩烦躁地挥手:“打听这个做什么?这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只要是上面的指令,咱们尽力完成即可。卡妮这个烫手山芋,这么多年我也是费了老劲了,简直像个定时炸弹一样,让人战战兢兢,施展不开。”
吴韦恩向后一躺,倚在皮椅上,舒服地抱怨:“一会儿要找由头加害,一会儿又要鼓励她比赛,嘴上说着不是救世者不用在乎,却一次一次下达指令,叫我措手不及,我特么神经都要衰弱了,真恨不得明天就把她送走……哎你说她到底是不是那个,那个救世者?”
杜凯文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似乎对这番抱怨完全不感兴趣。
.
尘埃在光里轻浮地跳跃,通风已经开到最大,空气里依然有刺鼻的味道,大齐连打好几个喷嚏,实在忍不住了,咕哝道:“这味儿也太冲了,卡,你怎么忍受的了啊?”
卡妮做实验已经十分小心,但设备陈旧维护不当,总有些残留气体收集不干净,就是这一点点稀微的泄露,却对整个实验室造成了巨大的影响,此刻,大齐喉咙深处已经感到了窒息。
“……”卡妮说:“我给你的已经是质量最好的面罩了。”
卡妮只戴着普通面罩,瘦小的身体在两排巨大的实验器材之间穿梭,竟然丝毫不受影响,她摊手道:“你既然觉得呛,就回去好好休息,跑来这里做什么啊。”
“我可不走,”大齐换了个空气稍微好点的角落,大剌剌挨着一张破桌子坐下,姿态悠闲得像个打卡游客,与背景环境格格不入,“我走了,你倒下去可怎么办?”
“笑话,我怎么会倒下?”她穿着防护服,声音都闷闷的,护目镜下的睫毛上都沾着汗珠。
“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了,自从敏儿……啊,哎,我不提她了,抱歉。”
卡妮低着头检查机器,露出一段细细的脖颈,她沉默半晌,才低声开口:“……你也听到了。”
不光是她和大齐,十三院所有的学生都听到了久违的大管声响,那声音在各区回放,悠长的气流荡漾,将噩梦和恐惧驻扎。
那是唯一一段独属于敏儿的乐曲,是她生命终结的伴奏曲,原本应该是悠长绵延,渡她灵魂安息,但在十三院,没有一个生命可以真正安息,死亡带走痛苦,却也把人的灵魂埋进更黑的深渊,从此都得不到救赎。
末世没有真正的安宁。
卡妮看着敏儿在自己面前断气,看着巡逻人接到指令赶来,抬起机械臂,把她尚未僵硬的身体卷起,然后从她眼前慢慢离去。
紧接着,大管的声音响起,飘荡在隔离区空空荡荡的走廊里,从此成了卡妮持续不断的噩梦,自那之后的每个夜晚,那乐章在她梦中反复回响,经久不息,无穷无尽。
“卡,”大齐默默走近,拍了拍卡妮的肩膀,“敏儿的事,不是你的错。”
卡妮摇头:“她打醒了我,这么多年,我自以为信任她,却一直在忽视她,她心里有那么多困惑,我都不能解答……而我自以为的默契,自以为坚固牢靠的友谊,原来竟是如此可笑。”
她们在童子军中相识,又同时通过了基因检测,成为十三院最早入学的学生,比后来的毛兰兰、大齐大遣都要早。
她们是最亲密的朋友,她们曾默契十足合作无间,十年了,她对敏儿温柔的陪伴习以为常,却疏于关心她,任她在不知不觉间彻底换成了一个面孔。
愧疚之余,还有后怕。
敏儿死了,但背后黑手是谁尚不得知,他有什么目的?自己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值得那幕后之人花如此心思操控敏儿,来暗中观察自己?他不直接控制自己,却要时刻监视自己,到底是图什么?
每当卡妮想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