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远处看,隔离区跟其他分区没什么分别,也是一所密不透风的建筑,如同阴暗压抑的牢笼,但只有你深入内部才会发现这儿的可怕之处——病菌大量繁殖,楼层腐败不堪,随着温度回升,白蚁开始繁殖,巢穴如黑霉,和绝望的情绪一起迅速蔓延,持续占据整个空间……
自隔离区划分以来,里面的情况就是如此,从进来的那一天,印在头上就是四个大字:自生自灭。从冰冷的实验器械,到隔开的铁床,再到奄奄一息苟延残喘的学生,这里的一切都早已被死亡的阴影笼罩住,至于大管声响什么时候鸣起,不过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不过,以上氛围却在这个月戛然而止,因为卡妮住进来了。
这个女生进来第一天,就果断把病友们全都赶下了床,她走路带风,声音清脆得掷地有声,虽然看上去不堪一击,但掐腰来叫起床的时候倒是气势汹汹,派头十足。
众人目光呆滞:你哪位。
几个命大的学生已经在这儿住了很久,对他们来说,人活着跟死了也没有什么分别,他们面色懒怠又十分不解,眼看卡妮兴冲冲把所有房间清扫一遍,又把窗帘全部拆下,那一瞬间,他们全都抬手捂住了眼。
是阳光,久违的阳光。
那是一股从未有过的新鲜的味道,带着生命的活力和跳跃感,虽然只有一点点稀薄的光,但整个空间前所未从地亮堂起来,低沉的气氛一扫而光。
然后,卡妮开始种菜……是的,种菜,大家还没弄明白这个小不点儿是谁,她已经自顾自张罗了起来。
“今天吃豆芽。”她不由分地颁布了菜谱:“你们这几个病怏怏的,都去给我晒太阳,然后吃蔬菜,蔬菜,蔬菜!”
众人:……我看你长得就挺像豆芽。
从大蒜土豆到那成色看起来十分不详的胡萝卜(经过极速培养液的培育,现在已经肿成了半米高的气球),卡妮种得格外沉浸,走廊拐角的实验室眼看已经变成了一片生机盎然的有机农田。
她每日给这些病人送新鲜蔬菜,督促他们喝水走路,像只短脚莺一样忙里忙外,到了晚上,她钻进实验室,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做研究的,但第二天,她总能配出些初级药剂,还根据每个人的病毒原理做了调整,结果喝下去之后,病情真的就被控制住了。
学生们热泪盈眶:这莫非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敏儿虚弱地笑,尴尬地解释道:“不是的,放心吧,有卡妮在,我们都会好起来。”
死亡一直是最能威胁到学生的杀手锏,是能将他们瞬间湮没的暗夜潮水,这巨潮奔腾了快十年,却突然遇到一个名叫卡妮的小堤坝,这堤坝也不知有什么能耐,只见她轻轻一开,所有洪水都拒之门外,从此一滴也淌不进来。
生病的学生们有点傻眼。
但今夜似乎有些不同,卡妮把受伤的敏儿扶回休息区,一下午都在照看她,甚至忘了去给豆芽浇水,整个人心不在焉,到了晚上,她甚至没踏进拐角那间实验室。
卡妮看了看表,已是入夜时分,此时霜露寒重,即便是最健康的人站在大厅门廊下吹风也是要生病的……她哆哆嗦嗦地等着,竖着耳朵听。
终于,外面有了点动静。
那脚步声小心翼翼又慢吞吞,步伐稍显拖沓,说明走路之人有些游移,心智不坚定,卡妮想象着,那人应该是一步三回头的踌躇模样。
不过就算犹豫,对方还是挪到了门口,“滴”的一下,刷了门禁卡。
卡妮猛地站起,一头茂密的黑发从夜幕中蹿出来,对方一惊,差点失声大叫,好在她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捂住对方的嘴。
“呜呜呜呜……”
两人对视一眼,卡妮放下了手。
大遣有点委屈:“你捂我干嘛?”
卡妮拍拍他:“怕你吓着他们——”她转身指了指后面寝室的方向,示意道:“这里的人都病着,睡眠浅,叫他们察觉到有外人进来,解释起来麻烦。”
大遣立刻噤声,又别别扭扭地说:“我还成了外人了……”
怎么卡妮进了隔离区,还把这儿当主场了?
卡妮失笑:“我以为你会早点来呢,来,拿着——”她捞起身后的破网兜递给大遣:“我种的山芋和红梗芹,放心,都消过毒了,你带回去加个餐,全当换换口味。”
“……”大遣拎着沉甸甸的网兜,嘴角一抽:“你,你怎么种的?”
卡妮奇怪:“种菜有什么难的,你不也吃过我的胡萝卜?在这儿不用上课,我时间充裕,已经辟了一块种植园,以后有机会带你参观。”
大遣:。
不瞒你说,这种机会我不想有。
他汗颜半天,指责道:“……能不能表达一下对隔离区的尊重?”
卡妮严肃地点点头,非常同意:“你说的对,我的确忘了,这里病菌多,我再给你加一圈大蒜。”
大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