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灼终于确认,防风邶是认真在教她射箭。
每日卯时,他便会在后山断崖处等小灼。
刚开始,只是教些基础功夫,小灼需要持箭对准某个方向,久了胳膊会酸、腰会累,身形会晃。
这时候,防风邶就会化身严厉的老师,用一根路边捡来的木枝敲击警示,端正身形。
刺目的日光划破天际,火红的天光耀目,防风邶就会坐在断崖边,一边悠闲地欣赏日出,一边监督她动作是否规范。
小灼最初只能坚持半个时辰,慢慢地就能像蛰伏的鹰般一动不动一到二个时辰,稳如泰山,连额角都不曾生汗。
这个过程中,他时常要端着那个小酒瓶饮上几口,小小的雕花瓶里,仿佛容纳着无尽的甘饮,怎么也喝不尽。
防风邶见她火候差不多,便开始教她射箭。
等小灼准头练得差不多的时候,便教她化灵力为箭势,教她灵箭合一的心法。
在清水镇的日子悄然流逝,有时候一整天练箭,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时,就陪着防风邶游览附近的名山大川、遍历奇闻异景,美其名曰休息。
虽是辛苦,却异常充实。
小灼不由想到在极北之地的时候,她和相柳也是这般,时而危险,时而闲适。
防风邶虽然时常不正经、爱打趣,但认真起来,却有着和相柳如出一辙的狠劲。
但小灼已经不会傻到去问防风邶是谁,她想,他爱是谁是谁,左右该明白的时候会明白。
今日阴,乌云压日,天色黯淡,视野中一个黑点从断崖那边靠近,小灼调转弓箭,一击即中。
防风邶伸手,黑羽鸦带来的信便落在他手中。
他眯了眯眼睛,情绪没什么变化:“王姬,我们该回去了。”
小灼目盯前方,射箭姿势未变,定定道:“今天还没练完。”
防风邶上前,握住她的手,将她迟迟未发出的箭射出,正中红心。
“王姬练得很好。”
小灼偏头看他,任由他卸去自己手中的弓箭,听他道:“今日,就到这了。”
见小灼神情抑郁,防风邶思索一番,问她:“去跟婉儿姑娘道个别吗?”
在清水镇一住,竟是三年。小灼想到婉儿,点点头。
清水镇背山环水,两山之间,一条宽敞清澈的河从清水镇的东边穿过,欧阳家旁边有一条小路径直通往河边。
婉儿是只荷花妖,最喜欢河边那一块湿漉漉的草地。
小灼过去时,她便坐在那里。河水在风里浪花翻涌,已经有小雨点点滴滴落下来,虽不至于湿透衣裳,仍旧有一股凉意。
“人都爱往没雨的地方跑。”
方才过来,清水镇街上冷冷清清,大家伙都跑去避雨了。
婉儿递给她一支硕大的荷叶躲雨。
小灼把她的荷叶推回去,挨着她坐下,散漫道:“我不怕雨。”
这三年来,小灼并没有过于避讳自己的特殊,婉儿便也八九不离十地猜得到,她并不是凡人。
“我要走了。”
婉儿有些意外,又并没有太意外,她嗫嚅半天,却只说了一句:“谢谢你。”
小灼摆摆手,不在意道:“救命之恩,你早已报答过,没什么要谢的。况且以你的实力,那日即便我不救你,你也未必会摔下去。”
婉儿看着小灼清澈而无杂质的眼睛,笑了笑,并未说明自己谢的是那份平等而尊重的对待。
小灼并未深究这一声道谢,她有些担心地看着婉儿憔悴的神色:“你……愈发虚弱了。”
婉儿神色丝毫未动,小灼不解:“欧阳葑值得吗?”
小灼原本也以为两人真心相爱,却发现自始至终,他对婉儿的态度都是疏离的。他为婉儿介绍夫婿,与歌舞坊的头牌牵扯不清,甚至一度要纳那女子入门。
“断崖那日,你说采药是为了夫君,可是他并不会娶你。你迟迟没有引蛊,不也是没有把握吗?”
一旦引蛊失败,婉儿和欧阳葑一个都活不了。
而成功的前提只有两个,至亲或至爱。
“一开始,我只是想报恩。”婉儿轻声道。
“我原本只是养在欧阳府里一株不起眼的荷花,唯一的养分只有水底下一滩淤泥。不知何时,荷花池里时常飘来香气四溢的新养分,我机缘巧合下吸收,慢慢有了灵识。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的血。他喜欢在荷花池边驻足,时常吐血。慢慢地,他发现自己的血能让我生长得格外艳丽,整个荷花池里只有我一年四季都不曾枯萎。”
“那时起,他时常给我喂血,毫不怜惜,也常常跟我讲话。即将化形前,我陷入昏睡中,再醒来他已经不在了。我化身为人,在欧阳府做丫鬟,四处打听,才知道他被送到清水镇静养。”
小灼问:“所以你来到清水镇想救他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