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含笑回答道:“正是。难道赵昭容竟与本相是同乡不成?”
他这一句理直气壮反客为主,显得毫无心虚。这是他筹算之后的结果。
赵灵应若察觉他身份有纰漏,早就该发难,而不是此刻有一句没一句地敲打暗示。
赵灵应微笑道:“并非如此,灵应出身吴郡,先父曾是沧浪司马。与右相是一南一北,相距甚悬殊。”
公仪休没想到,御前红人赵昭容居然有空与他拉家常,心下颇感觉怪异。
然而赵昭容的下一句,又险些令公仪休魂飞魄散。
“右相大人,似乎很爱穿白衣。”
公仪休心下剧震,几乎不能置信地回头,望向赵昭容。
本朝服色以简素清淡为时尚,或黑或白均是贵胄官员除了官服之外,私服常用的颜色。
就算他经常穿白衣,在一众仙气飘飘的清流名宦中,也绝不算格外可疑。
公仪休在兰陵堂惯了白色,而且他极其崇拜师父万俟清白衣翩然的风范。师父曾说,白色在五方为西,在四季为秋,主杀伐亦主忠烈节义,与兰陵刺者精神最为契合,因此兰陵三堂都是以白色为规范着装颜色。
师妹神兵堂主阿秋和师弟刑风堂主墨夷明月暗地里都是很不认可的。
因为从此武门便出现了两支奇葩:白衣夜行的神兵堂刺客,和白衣若仙的刑风堂打手。
只是江湖道上,实力决定话语权,没有人敢笑而已。
其实他也很难想象,他那剽悍精干的墨夷师弟领着一队广袖曳地,素袂飘拂的刑风堂打手,风姿翩然进入一家帮会,将他那著名的“斩龙”重重往桌上一剁,再亮出他著名“以德服人”的招牌,开始与各位堂主、总瓢把子友好磋商帐后分成的情形。
但是对于他这策士一门来说,白衣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与上层社会士大夫品味一致,格调高雅,较易混圈。
因此公仪休虽因是官身,早已不用日日去兰陵堂向师父晨昏定省,却还保留着穿白衣的习惯。
他就算白衣比其他官员穿得多了些,赵昭容也不能以此就公然论定他是兰陵杀手吧?
公仪休“啪”的一声,展开手中玉骨百花折扇,以掩饰心虚,一边笑吟吟地正要开口辩解,却忽觉不妙。
一缕甜美中带着清冷的香息悄无声息地直袭入他面前。
全堂的书吏、录事,都搁下了手中的笔,目瞪口呆地向他瞧来。
因为这暗器不是别的,而是一支纤纤玉指。
赵昭容自罗袖探出的一只柔若无骨、美若兰花的玉手,已按至他唇上。
她仰面打量着公仪休,笑意盈盈地道:“右相大人不仅爱穿白衣,”
“且是灵应所见过的,将白衣穿得最好看的男人,没有之一。”
她说完这句,就那么若无其事地飘然去了。
留下节操碎了一地,打落门牙和血吞的公仪休,和尚书省诸位正在漏夜加班,古板循旧的众位书吏。
书吏们立刻低头,继续沙沙挥毫奋战公文。众人不约而同决定,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到。
公仪休以扇遮面,同时不着痕迹擦去额头上涔涔而出的冷汗。
这赵昭容,简直是存心不想给他留活路。
至于她说的,他是她见过穿白衣最好看的男人,这话他是不敢相信的。
因为他内心坚信,那是因为她没有见过他的师尊,兰陵堂主万俟清。
与兰陵刺者贴身格击,实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盘、抱、绞、扭,阿秋与司空照两道人影已经以快速无伦的身法绞作一团,拳掌交击处劲风激荡不绝。
如若双方都是赤手空拳,司空照可能还未必输。毕竟她筋骨蛮力远胜阿秋,同样挨上对方一拳,她自然比阿秋能挨得住。
但阿秋手中有刺秦,挨上一记便是穿肠破肚肢体分离的结局。司空照不敢硬接,且要时刻避其锋芒。
阿秋在心中默数:三,二,一。
师兄公仪休如再不来,她必得下杀手。
这一顿力抢上风的狂攻猛打,已然将司空照逼得节节败退,溃不成军。但她直至此时,仍然是不想杀人的。
但形势逼人无法再拖,司空照的命是命,她的命也是命。
孙内人的命也是命。
一。
阿秋掌中刺秦忽亮起夺目光芒,她右掌翻腕抖腕,正刺、侧割、反刺,一气呵成,将司空照困于匕首弧光所切割而出的方寸空间之内。
三次连刺强攻,目的是造成对方避无可避阵脚大乱的局势,确保最后一击中的。
司空照凝视着夜色中向自己划至的一道锐光,不,是数道锐光。
这流光,像星雨一般。
是战国名器“刺秦”的光芒。
她隐约地想起阿秋开始那句:“我只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