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见他们这般郑重,也不要鸳鸯念给她听,戴了眼镜细看起来。
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只有贾母翻开卷宗的沙沙声,大概一炷香时间,贾母才看完,她明知希望不大,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些可是真的?”
贾琏四人皆起身,贾琏向前一步,躬身回道:“人证物证俱在,老太太一查便知。”
贾母摘下眼镜,闭上眼揉揉眉心,一旁的鸳鸯忙上前轻轻按压贾母太阳穴,贾母睁眼将她抚到一旁,叹道:“我竟不知咱们家已到如此地步,你们既已查实,意欲何为?”
“若是一两个也就罢了,不过是抄家发买,把他们贪了了的银钱连本带利要回来,可如今这么多人涉于其中,我等实不敢做主,还请老太太示下。”王熙凤代表他们夫妻开口道。
贾母点点头,看着不开口的潇春雪、赵平乐道:“你俩既然跟着琏哥、凤姐一起来,想来将这件事揭开,你俩是出了大力的,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壮士断腕,不破不立。”潇春雪语调轻缓,却掷地有声道,只听得贾母眉头一挑。
“老太太,我没管过家,怎么处置我不懂,”赵平乐大大咧咧摊手道:“他们贪得虽说都是咱们家的钱,不过大家不是常说少不得胳膊折在袖里,名声要紧。
何况,水至清则无鱼,干事得些好处也是世之常情,且这次修建大观园,贪墨之人除了有脸面的奴才,还有些是本家的叔叔、侄子,不好不讲情面。
我想着私下要回来也就罢了,证据都有,由不得他们不认,本家子弟与我们系出同源,那些奴才好些都是家生子,与咱们家几辈子的交情了,祖上伺候过太爷,不好为了几两银子要打要杀的。”
贾母不知,这是潇春雪与赵平乐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她听了几人答话,沉默不语沉默半晌才道:“都坐吧。”
潇春雪四人告坐,贾母望着这一室繁华,缓缓道:“我生于侯府,嫁到这国公府,作重孙子媳妇起,到如今我也有了重孙子媳妇了,连头带尾五十四年,凭他什么大惊大险,千奇百怪的事也经了些,到底比你们多吃了几碗。”
潇春雪四人忙附和。
贾母一改往日慈眉善目,对赵平乐严肃道:“你小孩家如何知道这里头的利害!
你自为贪墨是常事,为着情面只想着把钱要回来了事。殊不知贪墨一两银子,无人管束,下一次就敢贪百两、千两。
先趁人不备,偷着贪墨,以后就敢明目张胆、用主人家的名头对来府里求着办事的敲诈勒索。
既贪墨,免不了贪赃枉法,不及时遏制,这起子小人何等事作不出来!
咱们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百年之久,主子辈、下人辈不知几番,贤愚混杂,贪墨事小,再有别事,倘略沾带些,关系不小,这事岂可轻恕!”
贾母说时,赵平乐已然起身,听到此处忙躬身道:“老太太说的是,是我想浅了。”
“那你说说,再有别事是什么?”贾母有心考教道。
赵平乐想了想才道:“前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因大姐姐封妃,府里这一两年添了许多花钱的事,一定不可免,是要花的,却又不添些银子产业,这一二年到赔了许多。
如今看来,这赔了的有大半进了这些硕鼠嘴里。
不过一两年间他们就敢伸手拿这么多,还不知以往拿了多少,这只是支出的,有出必有进,他们既然敢贪出去的钱,想必进项的钱也贪了去,只要查,必能查到。
若只是贪正常入账的钱也就罢了,怕就怕还贪些别的。比如老太太说的,每日来咱家讨情的不知有多少,别的不提,只说门房,扣下一两件礼也是有的,保不住会公然向来者索要。
他们既然敢借着咱们家贪,自然也敢扯着咱们家的大旗在外头欺男霸女、侵占田地、违法乱纪,以权易钱、以钱买权。孙儿愚钝,不知是也不是。”
贾母欣慰点头道:“很是,除却这些,若是只顾情面不重罚,长此以往主子威信何在?仆大欺主之害不可小觑。”
“是,孙儿受教了。”赵平乐前番之言,不过为激贾母出手,此刻却有受益之感。
赵平乐坐下后,贾母又问潇春雪道:“你可知何为宗族?何为同气连枝?”
这话有些重了,潇春雪待要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