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的职业女性在门外: “陈先生是吗?”
她手里提了几个纸袋: “我是霍总的生活助理,姓杨,或者你叫我Amanda也可以。”
陈文港把她让进屋里,Amanda面无异色,进门直奔厨房查看,地上一片干干净净。陈文港擅自翻了抽屉,已经用塑胶袋装好所有的玻璃片,又找到宽胶带,在外面厚厚裹了一层。
Amanda看到他手上划了几道口子。
她的任务变成找医药箱: “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两个陌生人待在一个屋檐下,气氛有些不尴不尬。Amanda撕开了一包医用酒精棉球,在盒子里翻找镊子。陈文港已经看到了,他伸手去摸: “你给我,我自己来吧。”
抬手的功夫,又碰倒了红白相间的医药箱。
常备药哗啦洒了一地。
碘伏的瓶子也在地毯上砸碎了,声音不大,但污染了地毯,迸射状染出一片难看的棕黄。Amanda很快反应过来,蹲下收拾狼藉: “怪我,我把药箱放得太靠桌边了。”她的裤脚和高跟鞋也溅上星星点点的黄,陈文港离桌边更近,裤子上斑斓一片。陈文港也蹲了下来,嘴唇动了动,他低声道歉,把一盒阿司匹林捡起来递给她。晚点霍念生过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家庭医生。
医生五十多岁,眼角纹很深,按亮瞳孔笔检查眼底。陈文港已经换过一身干净的衣服——Amanda带来的袋子里是按他的尺码买的休闲衣裤,取代了他昨天那身便宜的地摊货。
其实他这个样子,穿什么也没有差别。
“右眼能看到什么程度?”
"
;有强光照的时候,还有一点光感。很少。""平时呢?如果不这样拿手电直射呢?"
“看不清……”陈文港迟疑改口, "我不确定。刚刚说有光感,可能也是心理作用。"“别急,别紧张。”对方说, "太紧张也会影响视力,你放松,眼睛往这边看。这样呢?"
陈文港坐在餐桌旁,医生在落地窗那边跟霍念生谈话,两人佶佶咕咕,反而把当事人屏蔽在外。陈文港也并没有凑上去的心思,他把两只胳膊肘撑在桌上,隐约感到视线落在身上。
抬头回视,霍念生已经收回目光,重新落回医生脸上。
陈文港望见医生的虚影轻轻摇头。
诊断意见是住院,方便做更详细的检查和治疗。Amanda去送家庭医生,这两个人一起离开公寓。
陈文港仍然坐在餐椅上,霍念生走过来,问他: “你们中午吃的什么?”陈文港抬头看他,半晌不语。
脚下地毯上还留着碘伏造成的污渍,像地图和血迹拼在一起,构成某种不规则的形状。霍念生视而不见,陈文港却在走神,想着这块地毯只能送去清洗,或者搞不好整块都要换掉。
应该是一个极其昂贵的不美丽的价格。
霍念生离他近了一些,突然伸出手。陈文港条件反射地又把头扭过去。
霍念生的手伸过他,拿起桌上的药膏——医生走之前重新留了药,内服和外敷的都排在桌上。霍念生展开说明书,看了一会儿,又拧开盖子,拿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陈文港像受到惊吓似瞪着他。
霍念生问: “这个怎么涂,就这样往脸上抹,一天三次?”
陈文港像不堪忍受般,突然把椅子向后一推。他站起来: “你听我说——”霍念生靠在桌边,做出倾听的表情。
陈文港动了动嘴唇: "你昨天肯收留我,我应该感谢你,但是……"霍念生给他一个微笑,鼓励似的往下问: “但是什么?”陈文港说: “我不想给你添太多麻烦。我可能,还是回去吧。”霍念生睨着他: “那你答应跟我走干什么?”陈文港不去直视他的眼睛。
他视线模糊,失去了一部分对距离的判断,平衡感也跟着大大退化,有时光是站着,就仿佛不自觉要东
摇西晃。脑海里有几个回答反复萦绕,只是一个比一个显得蹩脚。
陈文港只是垂着头: "算了,就这样吧。"
他已经打算告别: "杯子还有你助理的衣服,等过段时间,我把钱打给你。"
霍念生听笑了: “昨天买的吃吃喝喝,你身上的衣服,刚刚医生出诊费,就不用还了?”漫不经心的眼神像是带刺,令陈文港在他面前变得支离破碎,面目模糊。
说到底,他的确一无所有,不管善意恶意,除了照单全收,容不得挑三拣四。
霍念生忽然换副软一点的语气: "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按着陈文港的肩膀,让他重新坐下,拈着下巴,观察他伤口没养好还在化脓的地方: “相识一场,看不过去,帮你看看脸而已。我还没说嫌麻烦,你这么来来回回是耍我玩?"
陈文港苦笑:“可能还是觉得,自己离开比被赶出去显得稍微多点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