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的庄稼还没来得及收,连绵不断的大雨彻底绝了人们丰收的念想。
在这个节骨眼上,王好古走马上任山东济南府学政衙署,而因为这大雨,接任的官员淹留在半途上。
偌大的清安县城因为无县官主持工作,衙门处于“停摆”的状态,临时主持县务的县丞大人两天发三封急电,救济的粮食依旧是迟迟没出京东。此次洪涝涉及面广,那救济粮沿路过来一路接济,层层盘剥,十天半个月之后到达,怕也所剩无几。
刘润黼、兰伯这两个外乡人连同几个热心本地富户出粮熬粥接济饥民,但到底是杯水车薪,更多的有余粮的地主乡绅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冷眼瞧着。不出钱不出力,毕竟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自家吃的粮食先保证好是正经。
阴沉的天幕下,万物凋敝,最为显眼的便是穆绍庭家硕大的粮仓,这里面有一部分是穆绍庭自家的粮食,但更多的是远近加入公仓会乡民捐的粮食。本来以为捐的这点粮食算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谁知遭了这个灾,真的在公仓会领回救济粮,算起来比自己捐的还要多,乡民个个喜气洋洋,如中头彩。
那些没有加入公仓会的后悔得要命,其实每年捐得不算多,若是不遭灾,每年还能领回一半,若是遭了灾,可以领几倍的数,算来算去,也是很合算。
有热心的人亲自上门寻穆绍庭,希望他开仓赈灾,解民倒悬,尽一方富室大家的责任。
穆绍庭爱理不理回道:“若说赈灾,我出得最多,城隍庙门口的米粥摊子怕有五分之一是我家的米,怎么还要我赈灾,我又不是官府,也有一大家子人的吃穿用度要维持,这雨也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难道要我倾尽所有?”
众人道:“公子那公仓会储粮不下千万石,您每日捐出的那三五斗又够什么?您若是有心——”
穆绍庭摆摆手不耐烦地回道:“这一年我跟在那帮乡民后边苦苦哀求他们加入我的公仓会,这帮人以为我在讹钱,死活不愿意。如今灾在眼前,便想起了我的公仓会。对不住各位,我的公仓会的每一粒粮食是保障会员的,其他人一概别想。”
穆绍庭是口吞秤砣铁了心,众人摇头散去。
为了活命,许多灾民便成群结队外出,或是投靠亲戚,或是乞讨,携妻带子、呼儿唤女被迫离开世代居住的家园,好不凄苦。
穆宅,穆绍庭独坐书房,看着窗外的雨,他想茶叶作坊里面储存的茶不知道会不会受到这阴湿天气的影响,得找陈树问一问。
进宝慌慌张张跑到书房,结结巴巴说道:“公子,公子,人——都——走了,全——全部都——走了。”
“走就走呗,粮食都泡烂了,不走出去找食等着饿死?我也算是尽了力,余下的也要靠他们自己。”
“话虽这么说,其实这些粮食够他们吃的了,干嘛要走呢。”
穆绍庭心想一天吃一顿稀粥也不算够吃,这进宝是不是收了钱,想跟我求情呢:“不管了,走了也好,省了我的粮。”
见穆绍庭说得淡然,表现得也是云淡风轻,虽有些不明白,进宝还是准备退出书房,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我把米面都放在店里了,要不要拿回来,那店里如今就柳琴儿一人。”
“什么——”穆绍庭腾地一下跳将起来,一把抓过进宝吼道:“你说人走了人走了,是说的灵珑姑娘和兰伯?”
“是啊,不然还能有谁。”
穆绍庭丢开进宝,抛下一句:回头再跟你算账。见进宝还兀自发愣,气急败坏地吼道:“还不随我去把他们追回来,他们往哪里走的。”
“这我倒不知道,我听柳琴儿说他们走了,就赶紧回来了。”
穆绍庭气得发蒙,这几日洪涝,富贵、吉祥、招财安排了要务,本来以为给兰伯家送米面是个不要脑子的轻松活,没想到啊没想到。
穆绍庭也不指望蠢笨缓慢的奴仆了,独自往下西街的兰伯面馆而去。
见到雨幕中匆匆而来的穆绍庭,柳琴儿吓了一跳,吞吞吐吐说店里不提供面条,只提供热水一杯。
穆绍庭叹了口气,问柳琴儿兰伯携灵珑去了哪里。
“兰伯说要回钱塘,让我先好生看着店,我本想跟着去,兰伯不让。灵珑姐姐说若是那边安顿好,便会来接我和娘。”
“接你?”穆绍庭脸色青紫,这灵珑丫头看来是回钱塘就不准备回了,真是枉费自己一片苦心。
枯坐一会,柳琴儿也不敢搭话,她安安静静坐在一边,蓦地抬头瞥见穆绍庭棱角分明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很是浓密,别看他平时嚣张跋扈,安静下来真是个美男子。就看这一眼,柳琴儿脸变红了,从来都没有这么一个时候,一个与穆绍庭公子独处的时候,而他还是如此跟平时不一样。柳琴儿鼓足勇气,想开启一个话题,却见眼前的穆绍庭站了起来,道:“不行我得去问个清楚。”说着跟柳琴儿告辞,便向着钱塘县的方向策马而去。
扶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