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绍庭迅速扫了灵珑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灵珑也往穆绍庭方向看了一眼,见他头戴青纱巾,身穿一领单绀蓝罗衫,脚蹬熟皮靴,手持软尺,不觉好笑。此前见到他,锦衣华服的一个公子哥,冷面冷心,所到之处,人畜皆让三分。谁能料到如今他还能如此伏低做小,干起量体裁衣的营生。当她觉察到周成审视的目光,不慌不忙将视线从穆绍庭身上移向别处,生怕周成发现端倪。
穆绍庭与灵珑眉来眼去,周成心中不悦。又见穆绍庭青春年少,俊俏活泼,更是有些妒意。
“我记得裁缝铺是位老师傅,怎么从没见过你。”周成问穆绍庭。
“小的几年前去钱塘盛记成衣铺学艺,前不久才回来。师傅回乡扫墓了,小的临时帮师傅看着铺子。”
周成摇摇头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裁剪衣裳还是得看老师傅,小年轻知道啥。”
穆绍庭不急不恼回道:“爷放心,我在钱塘独自裁衣也有两三年了。若是衣裳不合心意,我一文钱都不收。”
“口气倒不小,说说你都会啥?”周成故意问。
穆绍庭神色如常,张口便来:“这位爷,不是小的夸,小的学艺十二载,刀功、手功、车功、烫功是样样精,门门通。此前裁缝师傅说成衣要有九个势,胁、胖、窝、凹、翘、剩、圆、弯、戤,小的后面制衣无数,归纳出十六字诀,比那九势还要周详一些——”穆绍庭见众人听得有些懵,也无人喝彩,寻思着还要不要说下去。
“怎么不说了,什么十六字诀,你倒是说说看。”周成问。
原来他一直在听,穆绍庭暗暗一惊,继续说道:“十六字诀,分别是平、服、顺、直、圆、登、挺、满、薄、松、匀、软、活、轻、窝、戤,”怕周成听得不过瘾,穆绍庭是继续卖弄,“一般后背要有戤势,这样伸手就不会有拉扯感;密合处要有窝势,如此成衣才平顺不外翘——”
“行了行了,光说不练,假把式。之后你就留在山上给这位娘子裁衣裳,做得好有重赏,做得不好你以后就别干这一行了。”
穆绍庭恭敬领命,拿着尺子向着灵珑一拜:“叨扰这位娘子了。”
本来量尺寸这事穆绍庭已经训练了百八十遍,料定不会出错,及至近了灵珑身,淡淡的香让他神慌意乱,尺子险些拿不稳。好在周成又让罗嫂量尺寸报数,穆绍庭在一旁指导记录。
穆绍庭独留屋内,灵珑也不知道他能捣鼓个啥出来。不管结果怎么样,既然没有好的脱身办法,一定得拼命讨好山匪才行,礼多人不怪,山匪也是人。
屋外,一帮人打猎归来,带回狍子、梅花鹿、锦鸡、野猪一堆,罗嫂子赶紧上前指挥众人将猎获抬至灶间。
灵珑感叹道:“果真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只是顿顿吃肉,腮帮子嚼得生疼。”
“谁说不是,山上地少石头多,种菜多有不便,下山买吧又太远,我也是头疼不已。”
灵珑其实刚上山就注意到这点,她找来一个坛罐做了一坛子的酸泡菜。如今过了这么些天,味道想必不错,便打开坛盖,用竹筷子挑了一块萝卜,切成丝,请罗嫂子品尝。
看着一盘晶莹红润的萝卜丝,罗嫂子很是惊喜,及至尝了一口,清脆可口,甜酸适中,这整盘吃光,还觉不够。
“好妹子,这到底是啥美味?”
“这是川蜀泡菜,雅号冰壶珍,单吃爽口,用来炒肉更是一绝。”灵珑道。
“酸菜我倒是常吃,可咋没这味儿。”
“你吃的是醋泡菜,酸有余,香不足,我这是专门用土坛子泡制,若是不沾油,放上三年五载都不成问题,而且这酸水越是陈年越是入味。”
于是这个晚上,黄泥岭的土匪们破天荒尝到了酸萝卜炒狍子肉、酸辣椒炒鸡丁、酸豆角炒猪肚等川蜀小菜,吃得一帮人大快朵颐。
穆绍庭窝在角落也跟着吃上了,特别是酸辣椒炒鸡丁,肉香裹着酸辣,消解了油腻,酸辣中透着油脂,更显厚重,吃在嘴里,满口余香,惹得他比平时还多吃了三碗饭。
周成下箸缓慢,半天才吃一口,席间他问灵珑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穆绍庭心头不屑,到底是少见多怪,川蜀泡菜都不知道。不过自己虽然吃过,但总的来说都不及灵珑做得好吃。
灵珑道:“这是川蜀的做法。”
“妹子,你快教教我,我要多多做些。今儿我就喊人去山下买土坛,估计明儿就能送上山。”罗姐插嘴道。
“你是怎么学到的。”周成问。
这可把灵珑问倒了,兰伯也没教过,自然而然就看会了。小时候,家里永远不缺这一坛冰壶珍,若是吃坏了肚子,持勺舀一勺酸水喝下,肚子也就不疼了,百试不爽。
见灵珑不说话,周成也不再追问,穆绍庭注意到,周成一个晚上都盯着灵珑看。
万籁俱寂人初定,灵珑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