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自然是在乔桑本身。
乔桑是死有余辜。
陆森不惧乔千承,然身在官场多年,他深知一个道理,能不树敌便不树敌,今日为敌,明日或便能为友,朝堂风云,瞬息万变,花无百日红,人无万日安,他可不敢笃定日后没和乔千承打交道的时候。
况且,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无论是习府还是孟府,皆无关他陆府,抵的亦非陆家女娘的性命,是故有些嫌隙,能避则避,能免则免。
当然,作为京衙府尹,他自是得秉公断案。
前提是,他有这个机会。
眼下,无疑是有这个机会的。
至于孟十三不接他的招,不顺他的意,借她之口道出乔桑之死纯属咎由自取,便令陆森加深了对孟十三的认知。
此女娘年纪虽小,却非人云亦云之辈,亦非心胸狭窄之人,更非旁人递一杆子,便不管不顾往上爬,易被利用的无知贵女。
他回想自家二弟近日对孟府大小姐的改观,那时不时冒出来一句的评价,句句高抬,此前他还觉得是二弟被孟良辰迷了心魂,此刻再想来,二弟纵然是被迷了心魂,倒也颇有些道理。
不说别的,光敢在公堂之上,当着乔家人的面,将乔桑的面子里子尽踩在脚下,毫不犹豫地把乔桑的身后名比画得明明白白,当真是纵然死,黑就是黑,非就是非,半点儿也不含糊,他便得高看孟大小姐一眼。
此前种种传闻,当真不可尽信。
孟天官此长孙女虽是打小病弱,心性却是个坚韧不拔的,脾气虽暴,举止亦悍,此番在公堂上步步紧迫,既撕碎了乔桑的遮羞布,令乔桑死后清名也保不住,又在阐述事实经过的言语之中,无形地为习嫣婈辩证了一通。
习嫣婈刚刚指控孟大小姐才是逼死乔桑的凶手,孟大小姐却只言道不敢受,便规规矩矩按着流程,将在碧虚庄园发生的事情,一件跟着一件地详细地说出来,当是心胸广阔,以德报怨。
终究,习御史之女亦是无辜。
不管如何,孟天官将长孙女教养得这般德行高洁,他便得敬佩孟天官一番。
只是,他还是没猜透此孟良辰愿意亲到公堂之上来,到底意欲何为?
难不成当真是仗着有孟府与东宫作靠,仅仅是来当现世菩萨的?
若真是如此,那此女娘也是良善有余,眼界有限,有勇无谋,稍有不慎,迟早会给孟府带来无尽灾祸。
不过尔尔。
陆森收起眼中的赞赏,公正凛然道:“习小姐,当日乔小姐溺毙之时,你与孟大小姐皆在碧虚庄园的石桥上,可谓亲眼目睹,全程参与,那么方才孟大小姐所言,你可认同?”
“……认同。”习嫣婈哪儿敢不认同,这会儿孟十三没有追究她意图转嫁灾祸的第二份口供,已然是孟十三仁善,不与她计较。
她若再不知好歹,下场必然很惨!
陆森看向陈师爷。
陈师爷会意,立刻起身,将墨迹未干的口供,双手奉至孟十三跟前。
孟十三看过,确认无异,随着签字,摁下指印。
“好。”陆森颔首,转向乔二太太,“不知乔二夫人可还有其他话儿要说?”
乔二太太见案情审到此地步,她已然失了掌控,到底是桑姐儿无理在前,她以大伯子的名头,拿捏一个小小御史之女尚可,要习嫣婈的一条小命亦无不可,谅习嫣婈也辩不出她的手掌心!
但她却没想到其他五府皆拒绝了帮习嫣婈一把,倒是她最忌讳的孟府大小姐不顾身份,竟亲自到公堂上来作证,且将桑姐儿死前的自作自受全盘托出。
她吐出一口浊气儿,缓缓胸腔之中跳个不停的心房。
今日击鼓状告,原想定能要了习嫣婈的性命,为桑姐儿填命,也算给即将回京的大伯子一个交代,未曾想却出了孟良辰此意外。
当真气死她了!
然今日此案,早知孟良辰会纡尊降贵踏足京衙大堂辩证,她便不会来,可既是来了,她便不能输!
想了想,乔二太太只能出最后一招:“大人,孟大小姐口口声声说我家桑姐儿心机算计,不仅挑起姜小姐与习小姐的口角,更是两番自己跳下水去,意图以落水裹挟陆二公子,意欲嫁入陆府,此乃污蔑!至于桑姐儿不小心把孟大小姐把撞落桥一事儿,当日下晌听闻之后,我便已亲自到孟大小姐跟前去请罪,还望孟大小姐莫再与已死的桑姐儿计较,好让我家桑姐儿在九泉之下瞑目!”
好在她有先见之明,早有准备若出意外,被习嫣婈拿着桑姐儿的品行不端于公堂之上嚷嚷,她也要让习嫣婈有口难辩,辩了也无用!
岂料此后招,最后却是用在孟良辰身上。
也罢,用在谁身上皆可,只要有用便好。
陆森果然转向孟十三:“孟大小姐可有证据?”
主子亲口散播谣言,只丫鬟侍候在旁,哪里会有证据。
乔桑一说,习嫣婈便信,身边皆仅各自的丫鬟跟着,知实情者,也就两对主仆四人。
习嫣婈是被告,红枣自是无法成为证人,乔桑已死,其丫鬟翠柳若能道出实情,倒是一个绝妙的人证,所言证词也足够让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