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皇帝颤巍巍地抬了手,欣慰地说道:“阿祁啊,好孩子。”
云祁下意识地抬起手,握住了那只枯瘦的血管和青筋暴起的手,“皇爷爷。”
“哎、朕的好孙子!”
宣武皇帝点头,看着云祁说:“你这孩子处事有手段,御下有办法,带兵也很有一套……你真的很像朕,可你有这番能耐的年纪却比朕当初要年轻了不知多少。”
“你和你父亲也不一样。”
“你父亲……从他开蒙,朕便请了那些大儒们教他,他们把他教的太好了,他也有手段但是他太仁厚了。”
“他对别人仁厚,可别人是要背后捅他刀子的啊。”
“你就恰恰好……朕喜欢你那桀骜跋扈,不把人看在眼里的模样,也喜欢你狠下杀手,绝不容情的姿态。”
“做皇帝就是要这样,太仁厚别人会爬到你的头顶上。”
“那些大儒们说什么以儒治天下,但实际上光靠儒学和仁善根本不行的,咳咳、咳咳……”
宣武皇帝连连咳嗽起来,似是痰淤堵了喉咙竟有些喘不上气。
“快快!”李禄连忙低喊两声。
一旁的太医奔上前来,给宣武皇帝口中放了什么药粉,片刻后咳嗽暂歇,宣武皇帝喘了两口气,又说:“所以你很好。”
“朕、真喜欢你,前面……前面是朕疑心病重,朕老了……忧虑的太多,伤了你的心,朕知道你埋怨朕,所以这么久都不来面圣。”
“朕不怪你……不怪……云家有你,这江山定可千秋万代,朕、朕也能放心了。”
宣武皇帝一字一句地说着,那双浑浊的眼底也浮起满满的欣慰。
云祁却是喉头忽然一涩。
这一番言论,与交代后事有何差别?
他两世浮沉,曾见江山破碎血流成河,看惯了人心难测,见多了阴谋阳谋,这让他心中对人与事的情感都已经十分淡薄。
除了他执着的昭昭,他最关心的就是父亲和宣武皇帝。
父亲虽严肃,却是好父亲,只是受人蒙蔽再加上他前世的确跋扈胡闹也伤透了父亲的心。
宣武皇帝更是他尊敬崇拜的皇祖父,是从小疼他到大的皇祖父。
他不想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希望父亲安好,希望宣武皇帝能健康长寿。
可是太过锋芒毕露反倒引来宣武皇帝的忌惮和打压。
若说他不曾心有不甘,不曾怨愤不满如何可能?
到最后以自己谋算周王那一步,是他不得不走,他知道自己不走,必定下场难测。
帝王之心,海底之针。
哪怕是最亲近的天家祖孙,血脉相连他也赌不起。
可这一瞬,看着这样几乎在弥留之际的老人,云祁的心依然酸痛难抑。
年迈濒死,自然劫数。
避无可避。
却留给活人三分苦痛。
“你取了名字叫做子尧吧……好名字、好名字……”宣武皇帝又咳了两声,“等天气暖一点,孩子大一点,你抱过来给朕看看吧。”
“朕看看……咳咳……”
他又咳的说不出话来了。
太医再次上前来。
云祁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李禄低声与云祁说道:“陛下最近都是这样,不能一下子说太多话,否则就会气喘难抑,今日怕是只能到这儿了,殿下您看,您是再待一会儿,还是……”
回去?
云祁看了宣武皇帝良久,见他在太医的照看下逐渐要睡过去了,便转身离开了。
出了御龙台大殿的时候,云祁见到了太子。
太子每日都来面圣,侍疾。
他既是仁德无双,有手段有魄力的当朝太子殿下,又是孝顺的儿子。
云祁看着自己的父亲,有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是太孩子气了。
父亲好像几乎是完美的。
父子两人聊了几句宣武皇帝的病情。
云祁迟疑地说:“太医有没有说过,皇爷爷还能撑多久?”
这话若是和旁人问,那当真是大逆不道了。
只是如今与他们父子而言,也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太子叹了口气,神色哀痛,“按照陆先生的意思,如果过了这个年,应该可以再撑几日,只是很难。”
陆景荣不会随口乱说的。
冬日难熬,宣武皇帝的命数就在这个年节前后。
云祁茫茫然地“哦”了一声,与父亲行了个礼便离开了皇宫。
回家的一路上,他都没有吭声。
等到了寒月轩,看到谢昭昭和两个乳母照看孩子,他站在门前,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
“怎么了?”
谢昭昭瞧出他不对,让人暂时把孩子带下去,朝着云祁招手,“过来坐。”
“……嗯。”
云祁上前去,坐在了床边,顺手便把谢昭昭捞入怀中紧紧抱住。
抱紧了人,他又想起自己是从外面来,必定是浑身冷气,怕是冷着谢昭昭了。
他又松开了些许,拉了一旁的被子起来把谢昭昭裹的严严实实地,再重新抱进自己怀中,“昭昭,你说如果我不下毒,他是不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