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然淡淡地掀起眼皮,“我只知道,今天我要是不来,两场手术就不会这么顺利完成。”
不是她认为自己有多厉害,而是她够胆量。
南文彬就算再神刀手,他也只有两只手,今天的两场手术长达十个多小时。
只有她和南文彬没有轮班,其他医护人员都是轮流来帮忙,伤者的伤势实在太严重,内脏都出来了,有个护士见了,直接吓晕过去,有个护士在给南文彬递手术刀、手术钳时手都在发抖。
如果今天不是她站在南文彬对面,顶替他的助理,帮他的忙,或者换成另一名医护人员,未必能坚持到底,手术未必能这么迅速完成。
南文杰再厉害,他也不是三头六手臂,手术时,他必须要有人在旁边协助他。
她今天不仅协助了南文彬,还学了很多东西,至少以后她就算是见到很血腥的画面都不会再害怕。
她不觉得她今天的选择有什么错,她更搞不明白,陆南承为什么要这样责怪她。
当然,如果是原来的他,他是不会责怪她的,还会表扬她,奖励她。
也不会让她走路回军属大院,至少会给她一个公主抱,或给她一个安全背。
她冷淡地看着陆南承,郑重地道:“如果南医生现在需要我回到手术室,我还是会义不容辞!”
说完,她倔强地在他深邃的眸光下,快步离去。
她纤瘦的身影,慢慢陷于黑夜当中。
陆南承微眯双眼,幽沉地望着消失的那抹身影。
她总是这样轻易地惹他不高兴!
可他又不是她真正的丈夫,不能严格管教她!
可她又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又不能放任不管!
一股烦躁的情绪在他胸腔沸腾,他用舌头顶了顶腮帮,深深地吁出一口浊气,才迈开长腿,跟了过去。
大晚上的,她又没有拿手电筒,她是要摸黑回大院吗?
沈秋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知道是他跟了过来。
她没有理会他,一直往前走。
她浑身都散发着倔强,不认输,看得陆南承无奈又可笑。
再往前走一段路,部队的灯火就照射不了的,前方一片漆黑,犹如野兽的血口。
陆南承把手电筒从裤兜里掏出来,按了开关,前方的路一下子就变得明亮,沈秋然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走路时,手臂微晃,手电筒的光也跟着微晃,沈秋然看着自己长长的影子在晃荡中一会长,一会短。
她放慢了脚步,目光直勾勾看着印在有着大大小小的,坑坑洼洼的路面上的影子。
她怎么样,影子就跟着怎么样。
她看到有一缕发丝垂落耳边,她抬手,把发丝捋起来,夹在了耳朵后面。
她又张开发酸的手臂甩了甩,自己做什么东西,影子就跟着做出什么动作,她突然起了逗逗影子的幼稚的想法。
她停了下来。
她身后的陆南承,目光一直不离她的身。
她停了下来,他也跟着停了下来。
随后,他看到她叉腰,身子向右微微倾斜,右腿张开半步,脚跟支地,勾起了脚趾头。
她的脑袋一下一下朝右边点了点,然后直起身子,换左边来,身子倾斜,点点脑袋,直起身子,又回到右边……她反复地做着这个动作。
大概做了五次,陆南承都要以为她精神失常时,她突然轻轻哼起了小调,扭起了细腰,在原地跳着动作篇幅不大的舞。
她沉闷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脸上的笑,也明艳起来。
她不由想起,跟陆南承在虎山村时,两人坐在竹椅上看月亮数星星的画面。
每次回忆起跟他在一起甜蜜的时光,她就会忘了身边的男人不是他。
她摆动着舞姿,语气欢快:“陆南承,你看这影子,她在模仿我。”
陆南承眉梢狠狠一动,就像他的心也跟着狠狠一跳,他喜欢她连名带姓地叫他,莫名地感到亲切。
陌生的人,叫他同志,部队的人,叫他陆营长,熟悉的人,叫他南承。
她的陆南承,熟悉又带着一股依赖的亲密——
他知道她是在跟他分享喜悦的心情,他也想陪她开心,可他就是这么不解风情:“它是你的影子,你做什么它肯定也跟着做什么。”
沈秋然开心地转过身,本想问他要不要也跟着她一起玩。
只是转过身之时,就听到他这句话,就看到他没有笑意的脸,她的笑容马上僵住。
这才从甜蜜中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这个不是她的男人,她的男人,只会温柔宠溺地看着她,会顺着她的心意地说:“因为你的影子爱你,她才会模仿你。”
从甜蜜中走出来的她,就像冰寒的身体,好不容易找到一件棉袄穿上,身子才稍微暖和,就被人从头上淋了一盆冷水……心情一下子跌落到低谷,整颗心脏像泡在了咸水里,又苦又涩,背脊和脖颈都在发凉。
一抹浓浓的黯然伤感从她眼底快速地划过,她扬了扬眉,目光比月色还凉,幽幽地看着陆南承。
良久,她苦涩一笑,转过身,迈着有些虚的步伐慢慢往前走。
本就纤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