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他放焰火取乐,烧了多少石身?你不知道你是以神魂入梦,烧的都是魂魄吗?再这么下去,都不用我出手,你这具壳子里的魂魄就要空了。”
一场梦醒,奚玄卿睁开双眼,空茫地望着腐朽到摇摇欲坠的房梁,视线还很模糊,眼底干涩。
他左眼中住着的邪祟同他说话。
讲不清是讥诮嘲讽,还是无奈叹息。
天光大亮,有暖阳照进小破屋,在奚玄卿脸上投下一道道斑驳,他嫌刺眼,以手枕额缓了许久。
梦境损伤的都是他的魂体,同肉身无关。
他就像个包裹着一团败絮的金玉,内里都快腐烂了,外表瞧起来也不过是面容苍白一些。
反正有无垢灵体,什么样的损伤不能修复?
没有痛感的人,对危险是麻木的。
拥有会自我修复的身躯,自然对生死不怎么在意。
邪祟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丝毫激不起他内心涟漪。
只道:“只要留着一口气就行。”
邪祟:“……”
确实,只要留着一口气就行。
奚玄卿都虚弱至此了,他都拿奚玄卿没办法。
还不能占据这具身躯,夺走无垢灵体,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奚玄卿没有求生欲,随时能来一出破釜沉舟鱼死网破。
一旦他企图夺舍,奚玄卿只要还存有一缕神魂,一丝意识,就会自爆灵体,拉着他同归于尽。
强占,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
邪祟笑他:“真是个疯子。”
奚玄卿也笑了笑:“彼此。”
确实,他们都是疯子。
在涿光山上,邪祟冲破封印要占据奚玄卿身躯时,他们便完成一次交谈,达成了合作目的。
邪祟不是天生的邪祟,甚至可以说他在此前的某一个鸿濛世界中,是被人尊崇膜拜的神明。
他叫安是愿。
安是,是数个七万年前,其中一个鸿濛世界的贵族姓氏。
那时候没有神,几乎没有人可以修行。
安是愿是唯一一个与众不同的存在。
为何沦落至此,又为何同怀渊面貌肖似,他不愿多说。
只道:“你当我很想占据你这具身躯吗?你当我很想活下去吗?你以为被困在涅槃劫中永无轮回是因为我贪生?”
“我只是……被囚禁了,走不出来。”
“死生不由己。”
连自戕都做不到,又不能拥有身躯,像个人一样活着。
只能以一缕意识飘荡在不断更迭的鸿濛世界中,看遍人世悲苦,红尘哀痛,却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人能看见他,没有人能感觉到他。
他活得太孤独了。
奚玄卿问道:“所以,你不甘心那般活着,想强占我的身躯。”
“呵。”安是愿嗤嘲一笑,“你若经历数个鸿濛世界,活个几十
万年,还会觉得活着有什么意思吗?”
奚玄卿不赞同:“活着很好。”
彼时,他还在涿光山,小凤凰还在他构筑的温暖巢穴中,他还想看着他的凤凰长大。
他那时心有惦念,眸中有光:“我还有凤凰,活着很好。”
“是啊,你还有值得惦念的东西,我又何尝不是?”
安是愿并没多说怀渊和他之间的关系,奚玄卿却心中有数。
在侵占不成奚玄卿身躯时,他尝试着问:“既然你心有惦念,又如何舍得自爆神魂,与我同归于尽?”
奚玄卿并无隐瞒,坦然道:“会有很多人爱他,他不需要我,即便他想起……”
他也已经为他留了一个“奚暮”。
“惦念本就是我的私心,若这份私心对他有利,便能留下,若我的私心对他不利,我宁愿毁去。”
“……”
安是愿不禁笑起来。
奚玄卿同仓灵的那点过往,他都看见过。
不禁感叹,真是奇怪,情之一字,熏神染骨,误尽苍生。
“人这人一生,很少为自己而活,不是为了所爱,便是为了所恨。”
“那你呢?你对怀渊,是爱,还是恨?”奚玄卿问他。
“你在套我话?”安是愿不甚在意,只说:“你不会懂。”
奚玄卿道:“你欲占据我的无垢灵体,并不是为了自己,你想送给他。”
一瞬寂静,奚玄卿便知,自己没猜错。
他又说:“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是吗?”
“……”
奚玄卿紧接着道:“那你可知,他耗费了万年时间,好不容易锻造出一个无垢灵体,又设计让我进涅槃劫世界将你带出来,机关算尽,挖空心思,不过是为了让你有一天能重见天日。”
“…………”
安是愿死的时候,莫约还是少年,即便意识飘零几十万年,看遍人间苦厄,见惯波谲云诡,但到底还存着最初少年般的心智,被奚玄卿一绕,便迷糊了。
又或者说,这番话触动内心。
他说不出话来。
他本就是个安静的性子,那些恼羞成怒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脱去伪装后,不怎么愿意说话,大多时候都挺安静。
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