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七十二变 “魙。” 这是黄尾今夜吐出的最后一个字眼儿。 下一刻。 那股子邪气突而大涨。 顷刻间淹没了整间庭院。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古怪的寒冷,它无关风雪,无关温度的变化,而是发自于肉体的悚然与灵魂的颤栗。 它是如此有侵迫性。 蛇一般缠住身躯,叫人动弹不得,又慢慢绞紧,勒开皮肉,将寒冷灌入血管,送达灵魂深处,思绪都为之冻结。 咚~咚~咚~ 那是雾中的巨影钻过了牌坊,进入了庭院。 李长安此刻连眼珠都转不得,看不清它的全貌,只能瞧见两根比人还高的胫骨,站在了自己眼前。 含混而巨大的,仿佛风穿过隧道的声音在头顶呼啸: “和尚不行,贵客;老头不行,太柴;鬼也不行,没肉……” 好似菜摊上挑挑拣拣的话语中,藏着让人颤栗的事实。 但在场的人中恐怕没几个能为之惊恐,因那寒气早深入骨髓与魂魄,连感知到危险认识到恐怖这一过程,都被冻结得尤为漫长迟缓。 至于李长安,亦无恐惧的闲暇,他从一开始就在奋力转动神思。 “斩~” 那声音又在头上轰鸣。 “嚯嚯嚯,这个好,甚肥。” 巨大骸骨盘腿坐下。 紧接着,是咀嚼声,是撕咬声,是吮吸声,是吞咽声。 没有哭嚎与惨叫。 只有残肢碎肉伴着淋漓鲜血自骸骨间淅沥落下。 一个圆滚滚皮球样的东西自盆骨中跳出来,一路滚到道士眼前。 是个富态男人的头颅。 他好似还沉浸在美酒与琴曲当中,迟迟未醒。 面带着舒缓的笑意与李长安四目相对。 “妖!” 青光乍现,斩灭邪气。 思维顿松,浑身束缚稍缓。 正要动手。 “孽障!” 饱含怒气的金焰轰然而落。 眨眼间就将那尊巨大的骷髅烧成黑灰。 不对! 那些黑灰四下飘洒,见风就涨,甚至反过来将光焰吞没,弥漫四宇。 与之同时。 黑灰深处传来翅羽扑腾之声,立时有黑色鸟群冲出,直投人群而来,李长安只来得拦住投向拾得那一只。 人群这才如梦初醒。 黄尾以及众鬼直接两脚一蹬、翻到在地,但李长安略作检查,却讶异发现除了被邪气短暂侵袭以致魂体稍有不稳外,死人们都并无大碍。 反倒是活人们,都一下子发了疯,在黑沉沉的灰烬里开始不住哭喊、嚎叫,用额头在地上砸出血,用指甲在脖颈挠翻肉,仿佛都陷入了极度的悲恸与痛苦之中。 直到。 “阿弥陀佛。” 伴着佛唱,有白光掺入漫天灰烬。 那光芒柔和而温暖,蕴含着抚平一切苦痛的力量。 人们在这光芒中渐渐平和,追逐着光望去,无尘端坐在大殿之前,宝相庄严。 周遭佛光笼罩,照彻长夜。 光辉中隐隐勾勒出一个又一个披甲执刃的武士虚影,那是护法神。 “菩萨显灵了。” “大师慈悲。” 清醒的人们纷纷向他合什谢礼,甚至于俯首叩拜。 李长安却注意到,他手中折扇已然破裂,唯余扇柄,竹片割破了手掌,滴滴鲜血溅落案几上一封红帖之上。 道士目光转回自个儿手中,方才所捉住的原来并非什么鸟雀,也是一封帖子,一封黑贴。 打开来。 十六个红字刺眼。 “八月初八,鬼王寿辰,受此贴者,献礼拜见。” 无尘身披佛光,步出大殿,所过之处,如汤沃雪,黑灰迅速消融。 他一直走到坍塌的牌坊前,往下眺望,眉头紧锁。 道士三两步缀上来,同样往下张望。 但见石阶之下,一团庞大的黑气盘旋呼啸,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不一阵,推倒佛像,撞开山门而去。 恰巧。 山下街市的雾气里,惨惨绿光弥漫,一队夜游神压着孤魂野鬼正与那黑气迎头撞上。 那些在死人当前不可一世的鬼差们,这一刻,竟如受惊的鸟雀四下飞散,可怜孤魂野鬼们被枷锁绊住,来不及躲避,顿时被黑气吞没,携裹着冲入余杭城幽深曲折的暗巷深处。 竟就这么消失不见! 李长安:“那鬼怪去了哪里?” 无尘面沉如水: “窟窿城。” ………… 宴席不欢而散。 客人都已离去,唯有无尘还立在原地,长久沉思。 直到—— 轻盈脚步靠近。 一件大氅披上肩头。 静修柔声劝道:“夜里风冷,莫着了凉。” 不知是因这夜风,还是因为惊惧未消,静修的脸上苍白了许多,眉目间含着忧郁,惹人怜惜。 无尘问她: “邪魅已被击退,师太何故还怏怏不乐?” “还不我那何家妹妹。执意要夜半离去,实在教人担忧。” 无尘颔首:“今夜可不安生。” “如何不是呢?”她轻叹道,“但经那恶鬼一闹,连我自个儿呆在庵里都觉得瘆得慌,又怎好劝她呢?” 听了这话,无尘忽然抖开双袖,似那台上戏子跨出几步,向静修作揖唱到:“却是无尘连累了静修。” 逗得美人捂嘴轻笑: “这话教他人听了,不知怎么编排静修不识好歹了。” “不知庵内损失如何?” “倒了些佛像,破了些门窗,都无甚要紧。只是可怜了几个姐妹,惊惧之下自个儿抓破脸,以后只好青灯古卷、参禅念佛了。” “这可不成。”无尘收起唱腔,“怎能因和尚坏了美人?我明日就去药王庙求几味神药,定要保美人容颜无虞。” 说着,他又想到: “还有善均师兄。” “他们也是被殃及池鱼,钱唐做鬼不易,师太且帮我赠些银子于他们,好渡过此劫。” 当无尘提起黄尾时,静修已然收起笑意,等他说完,已然冷下了脸。 “你清净僧要慈悲为怀,尽管自己去,何必拉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