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 不。 李长安很快察觉。 眼前的少女虽五官与梦中长大的阿梅十分相似,甚至可说一模一样,但较之阿梅遮掩不住的哈气,眼前人的眉眼显然更为冷冽。 再瞧她的装束。 素色短衣配着红色长裙,手中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剑,薄铁鬼面推上额头,红唇上染着一丝血迹。 竟是虞眉么?! 虞眉嘴唇开阖着,好似向道士说着什么话。 可李长安耳中只有风声、雨声、厮杀声、吼叫声,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很快。 眼前的模糊迅速消褪,视线所及重新清晰,虞眉也再度成了凤尾蝶的模样。 好在李长安虽没听清声音,但却从嘴唇间,“读”出了她想说的话。 虞眉说的是“金华猫”。 金华猫? 身为一个长期与妖魔鬼怪为伍的道士,“金华猫”的名头,李长安自然是知晓的。 这是一种因地域而闻名的猫妖,多作祟于浙江金华一带。 传言,猫这种家宠生而有灵,但凡人家从小抱养,必定会先对猫说明,会养它几年,到了时间,猫自会离开。可若是中途弃置,或者常年眷恋不去,此猫便会渐渐生出妖异,或是作祟或是护家,当然,通常两样一起干。 而生于金华一带的猫妖,是其中颇为奇特的一类。 它们会于中霄之夜吞吐月华,时深日久,能修习出一种特别的幻术。 每每作祟,会潜入人家,在食水中撒(和谐)尿,一般人若是喝了加料的水,便会难以察觉它的存在。同时,金华猫也可凭此幻化人形,遇到男人便化作女人,遇到女人便化作男人,然后干些妖怪喜闻乐见的勾当。 李长安心思百转。 虞眉的意思是眼前幻境是猫妖作祟?可自己何曾中招?那玩意儿骚臭无比,要入嘴的东西,自个还能闻不出来?且庭中大部分人都被妖术幻惑,难道都去喝了猫尿?那又不是什么琼浆玉露……熟悉而别致的酒香萦绕鼻端,也不知从哪里传出来,溢满了狸儿楼每个角落。 如此香醇,愈加浓郁。 瓢泼大雨都压它不住,勾得人醉意熏熏,肚皮里蠢蠢欲动……等等! 李长安大概猜到自己与场中其余人是如何中招了。 酒! 狸儿楼特制的香料酒。 自己喝过,冯翀喝过,薄子瑜喝过,大部分衙役与猎妖人也喝过,而唯有虞眉没有喝过…… 思绪一通,眼前豁然开朗。 还是传言,猫妖尿液入肚,便会郁积在人的肠胃之中,时刻扰人五感,要想解毒,就得逮住金华猫,用它的血肉作解药。 可是。 铁螳螂已然追来,将凤尾蝶死死缠住。 没了她遮掩,那些发了狂的人与妖又向李长安围拢过来。 道士举目环视,哪个又是金华猫呢? 好在,吃猫肉只是金华一带的土方子,作为一个术士,他还有一个更为简单粗暴的方法。 钢刀、长矛、尖牙、利爪从四面蜂拥而至,一如这满庭风雨。 霎时间,便将麻布道袍绞成了点点碎片。 碎布纷飞下。 道士已然滚入泥水,玩了一手金蝉脱壳,再起身,手上多了一个葫芦与一纸黄符。 葫芦里是无根水,黄符是诛邪符,都是衙门府库的寻常武备。 他指尖一捻,黄符自燃,将其塞进葫芦里,摇晃两下,然后昂首往自个儿嘴里猛灌。 符水才入腹。 肠肚里好似开了搅拌机,咕噜噜翻滚起来。 李长安不惊反喜。 一手提剑拨开乱战,一手举着葫芦强自牛饮,直到鼻孔都往外冒水,才捂住口鼻,拿剑柄往自个儿涨得溜圆的肚皮狠狠一撞。 哇! 符水伴着一股子酸臭液体喷薄而出。 淋了某个提刀杀来的衙役满脸。 同时,道士脑中熏醉一扫而空,思绪顷刻明朗。 再抬头瞧去,眼前杀来的哪里是个衙役,分明是个独眼独脚的妖怪。 一人一妖对视片刻,妖怪眼中神色渐慌,道士脸上冷笑渐起,然后听得一声惊惶怪叫,这妖怪竟是扭身就要跑。 反应还挺快,可惜快不过刀剑,李长安抬手就一剑攮死了它。 环顾庭中。 一切都变回原来的形貌。 凤尾蝶变回了虞眉,铁螳螂果然是张易,琉璃狮子原来是冯翀,而某些妖怪变回了人,而某些人原来是妖! 人与妖既已分明。 李长安默不作声解开了剑匣。 下一瞬。 风雨一滞,红光漫卷。 …… 张易只觉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 梦里的狸儿楼忽然涌进了大批的妖怪,他领着楼中护卫、仆役奋力厮杀,可妖怪不仅数目众多,其中有蝶妖、狮妖以及一个提着丧门剑的夜叉尤其凶恶。 他难以应付,只好让三娘子先离开求援,自个儿则留下断后。 苦战渐久。 当他疑惑援兵为何还没到来时,但见夜叉吐出一道红光,淹没了整个庭院,将其余护院、仆役通通杀死,唯独留下了自己。 他奋力反抗,却双拳难敌四手,被蝶妖打落佩刀,被狮妖缚住身形,又被夜叉塞了一嘴黄纸钱,摁进了池塘里。 哇! 张易吐出了一肚子酸水,脑中随之清醒,冰冷夜雨扑面,他骇然惊觉,原来不是做梦! 他第一反应就是摸向腰间,可平日随身的长刀短刀通通不见。 面色一变。 伸手探向怀中,决绝抬眼。 “道长?” …… 李长安放出飞剑,砍死庭中所有妖怪,只用了几个呼吸。 但处理其他人却废了许多功夫。 他如法炮制将冯翀救醒,可猫妖还在逃窜,若是挨个救其他人未免耽搁时间。 于是同虞眉用了个简单的法子,挨个敲晕了丢进廊道,最后剩下一个张易,考虑到他武艺不俗,便废了些功夫为其解开幻毒。 可他清醒并了解完状况后,第一句却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