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园艺问题’是什么?” 这句话问出来时罗彬瀚早就已经不再盯着纸玫瑰看了。他正用手机费劲地读一份刚发来的分公司年度报告,以便能在下周的视频会议上发言。南明光发消息提醒他要在出国以前跟几位老合伙人见个面。早晨时有十六个电话打进来,罗彬瀚只认出两个堂兄弟和谢贞婉的号码。他一个也没接,这种行为到晚上以前都是合适的,他可以推说他白天在开会。这些事当他盯着去年的业绩数据时就像滚筒洗衣机的污水般在他脑袋里转来转去。 他突然对荆璜产生了一股近似怨恨的情绪,为了那丽园中的梦魇,也因为他们把他抛在这堆见鬼的毫无意义的破事里。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但念头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冒出来。于是他开始告诉自己别再去思考这件事,想象这一切全是假的。荆璜已经走了,莫莫罗也不再住在他的家里,他们是否真实存在已经无从考证。这一切可能都是他自己的臆想,至少眼下他可以对自己这么说,这样他就不必去思考那座花园,或者荆璜是否还会再回来。他要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才能体会到现实生活的意义。他必须把这份该死的报告看完。 安东尼拍了他一下,罗彬瀚触电般地抬起头。 “你看起来真的很糟糕。”安东尼说,“什么样的园艺问题能让你这么走魂?” “你想说魂不守舍?” “我一直说走魂。不能这么用?” “我们一般会说‘走神’。” “我以为这是一个意思。”安东尼耸耸肩,“魂是人的精神形态,对吧?但神不一定是。你不觉得‘走魂’比‘走神’更合理?” 罗彬瀚勉强笑了笑。他放下手机,使劲地揉搓太阳穴。 “这是个习惯用法。”他干巴巴地解释道,“没什么严格的道理,只是我们都这么用。如果别人呆呆地想事情,我们会用‘走神’。还有一个词叫‘失魂’,不过平时我们不怎么用。” “为什么?” “它听起来似乎比较严重……像是出了重大变故,或者死了人什么的。在我们这儿的乡下,如果有人发热昏迷,他们会说这个人‘失了魂’,就是说他的部分灵魂不在身体里。这时候我们可不会用‘走了神’。” “有点意思。可是实际上你的‘神’并没有走,不是吗?当你不说话也不搭理人的时候,实际上你是把‘神’集中在另一件事上,就在你的身体里头。我不知道为什么很多语言里都把这种冥想形容成灵魂走出身体,就好像你是去了某个不存在的地方。” 他的确去过不应存在的地方。罗彬瀚心想。那座暗藏恐怖的花园。他分明已经描绘不出半点具体的轮廓,可是回想起来时又仿佛身在其中。如果安东尼·肯特也目睹了那座花园会说些什么? “是挺怪的。”他说,“我倒没琢磨过这个。反正我既不是语言专家也不是宗教学家。” “那你都擅长些什么?园艺?” “我什么也不擅长。”罗彬瀚说,“我们富二代是这样的。” “我也认识一个富二代。”安东尼说,“那个人似乎学什么都擅长。” “好吧,那就只有是我这样。” 安东尼又朝他看了一眼,似乎在琢磨他是否为此感到生气。罗彬瀚无所谓地夹起一根薯条塞到嘴里。没尝出什么滋味。从那一夜后,他似乎对多数享乐都丧失了兴趣。不过他认为这只是暂时的,就像在两年半前荆璜消失的那段时间,他在短暂的茫然过后也过得很好。他早晚会忘掉那座花园,只要生活里的糟心事够多。 安东尼·肯特终于对园艺问题丧失了兴趣。他又继续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过了一会儿冷不防地问:“你的老问题怎么样了?” “老样子。”罗彬瀚说,“什么也没想起来。” “而你就在这儿干坐着。” “我过几天要出国办点事,别的都得等我回来再说。” “这个时候?” “得去见见几个家人。我们说好的。” 安东尼·肯特不感兴趣地埋头苦干。罗彬瀚也没打算讲得更多。他知道俞晓绒的海边假日已经在昨天结束了,还看见她在社交网站的主页上发了几张图片,多数是海景留念,两张关于她捡到的形状有趣的贝壳,还有一张似乎是蛇或鱼类的皮。从照片的情况看,她已经把它挂在卧室的墙上,用一根青绿脆嫩的竹竿支撑着。 罗彬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已经习惯了俞晓绒各种各样的奇思怪想。也许这段时间她又迷上了萨满教或德鲁伊信仰,诸如此类的玩意儿。尽管她妈妈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任何带有神秘色彩的事物,俞晓绒却从小就喜爱那些关于怪兽或外星人的惊悚传说。好在她的兴趣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从没真的把神鬼狐怪当一回事。她不过是个天性爱冒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