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彬瀚缓缓地低下头,看了自己一眼。 “你说我?” “这里显然没有别的可能。” “那你不是扯么?我跟老莫他哥也没仇,对他能有啥敌意啊?嫉妒他长得帅倒也不至于吧?” 罗彬瀚又坐回了原地。他暂时地忘却了李理刚才那个很不寻常的动作,只想弄清楚她奇怪的假设是从何而来。 “我没说你对任何人有敌意,先生。”李理解释道,“你对‘英雄’这个角色有敌意。” “那我是啥?反派啊?” “你并不需要给自己安排一个身份才能审视别的东西。就我们所遇到的困境而言,你更像是一位热心观众。” 罗彬瀚撇了下嘴。但李理看上去成竹在胸。她仍然微笑着说:“英雄是个复杂的问题,先生。” “有多复杂?打打小怪兽?” “当你这么说时,你在用某种立场判别英雄,但那显然不是唯一的标准。先生,‘英雄’是一个想象成分很浓的概念,因而在讨论它之前我们必须先定义它。” 李理的背部离开了墙面。她开始在房间里踱步,看起来兴致盎然。罗彬瀚用视线跟随着她,看到她伸手在空气里书写,虚拟的墨迹形成了一个个他认识或不认识的词汇。 “我们先从它的语源来考虑这件事。”李理说,“一些语言中‘英雄’这个词源于‘保护’、‘保卫’、‘拯救’,我们可以很轻易地看出它的定义来源;而另一些语言中它的意思是‘受启者’,那代表着某种特殊的——我们可以说是天授的——超人智慧;而在你的母语中,先生,假如单纯从它的字面解读,我们把人比作植物的精华与动物的头领,那是在说英雄的才能与气魄。” “就非得是雄的吗?”罗彬瀚故意这么说。但李理一点也没有被他带过去,她只是随意地晃晃手指。 “让我们跳过一些历史因素造成的局限。”她说,“那对当前的讨论于事无补,尽管它本身是个有用的议题。眼下我们所考量的问题,在于集合了英雄的使命、才能与品德之后,我们仍然看到他们具有一些……共有的缺陷。” “缺陷?” “他们未完成。” “啥玩意儿?” “让我们这么解释,”李理说,“我们总是很容易在故事里看到两种正派角色。其中一种更年轻,英勇,肩负着尚未完成的事业。而另一种更年老——那不需要是真实年纪上的老迈,真正的重点在于,那是某种状态的完成形式。这两种人可以有许多相似的品质,但通常我们只会把前者视为英雄。” 罗彬瀚有点糊涂了。他仍不明白李理想告诉他什么,但对这个话题也还未失去兴趣。 “所以,年老的算啥呢?” “我们有很多词来形容它:圣贤、导师、英灵、神……而如果你问我,我认为那不过是一种偶像。我看到你在发笑,先生。那显然是你觉得‘偶像’这个词不够严肃。但是若你仔细推敲过我们日常的一些词汇,你会发现它在过去的意义要沉重得多。” 李理又回到了最初的墙边。她把背靠在墙上,看着角落里的一台笨重机器。 “当人们用泥木制造的塑像来表达祭祀时,那意味着他们面对着一个稳定的、不会再产生重大变化的形象,先生。”她说,“通常,那只能是死者或神灵,或许它们的某种原型曾得到过生命,但它们得以受塑却总是在那之后,在它们的命运彻底终结和定型以后。有时在某些故事里它们又被以某种形式复活过来——神降、天启、留下的遗物,又或者秘密隐居的老者,但那并不改变事实:事实就是他们已经结束了。没有旅途需要他们再去完成,没有困难需要他们再去克服。因而他们也不会再被视为英雄。先生,如果我们现在反过来推论这件事,那就能很轻易地得出结论:英雄是未完成形式的偶像。通过形式上的征途,最终他们要解决外部的危机,又或者自身的精神困境,直到他们所背负的使命被完成。那时他们才会被转化为某种偶像。” “你说得好像这事儿跟写小说似的。” “对于某些‘魔法’而言,它们起作用的机制更接近创作而非现实,先生。先决定哪里会需要一个角色,然后才能确定谁是适合这个空位的人——但并非什么人都合适。最重要的位置总是留给‘英雄’。它既不能是凡人,也不能是神,总是要介于两者之间。” 罗彬瀚敏感地张开了嘴。但李理抬起手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先生。在某些背景下我们强调凡人中同样中有英雄,而那通常是出于对某种贡献的赞扬。但,仅以我的个人观点,那不过是一种基于时代性的需要。” “你能说人话吗?” “当我们不需要一个过于突出的英雄出现时,”李理说,“我们开始尽力宣扬凡人便是英雄。然而,我还是要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