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的酒已喝干了。查德维克盯着杯底浅浅的水光,没有再伸手去续杯。他今夜已喝得太多了,远超他跟吉莉安约定好的量。当客人似因陷入回忆而沉默时,他艰难地把杯子推开。一句话又突然从他微醺的头脑里冒出来。“乌斯地有个人叫约伯,”他喃喃地说,“完全正直,敬畏神,远离恶事,家财无数……这人在东方人中就为至大。”
“约伯敬畏神岂为无故呢?”客人跟着念道,“他的一切都蒙你赐福,他的家产在地上增多。你且伸手毁他一切所有的;他必当面弃掉你。”
“但它并没对你的家人动手。”查德维克试探着说,“也没有……对安东尼?”
“查德,那时我和安东尼已经分手三年多了!这期间我从未再联系过他一次,也从未查看过任何跟他相关的消息,连手机里的照片也不曾点开过。我倒没有特意删除或销毁什么,因为这种把戏对我们的发件人是无用的,只会欲盖弥彰。我所要做的只是证明我对他,还有你们这些旧相识都已毫无关心。即便是以撒旦看待事物的标准,为了折磨我而跑去把我三年前的男友杀死也将成为一桩笑柄!而这也就是我早先对你所说的预见性。我在最初踏上这条道路前所采取的,当时看来过于多疑和过激的预防措施,在三年后竟极大程度地减轻了损失。我们这位发件人虽然宛若天神,对我却多少还是有些低估的地方。”
“至于我的家人,首先我还不曾拥有十个子女,因此它在后代这方面无计可施;我的几位直系长辈皆已逝世,其讣告迄今能在旧新闻里查见,旁系亲属则未必跟我亲近——我在家族内的名声并不见得比你更好。剩下的唯一受害人选似乎就只有我那位同胞哥哥了。在这一点上我必须承认,我哥哥的生死有很重的赌博成分。我本来大有希望成为家产的唯一继承人。”
“李!”查德维克哭笑不得地说。
“开个玩笑并不会真叫他去世的,查德。不过就像我反复说过的,我们虽然是同胞兄妹,在为人处事上却不大投契。我哥哥是个极度务实和缺乏激情的经验主义者,只求能够经营好家族财富,保持他体面合宜的生活。他并不是任何宗教或哲学的坚定支持者,却愿意每年修佛布施,烧香求愿,又请人相看风水……他只求把不幸的风险降到最低,消凶聚庆,福寿绵长!如果我们那位发件人,以它万能的神威和无尽的恩典降临在我哥哥身上,我毫不怀疑他将立刻拥抱新的信仰,反过来劝我识时达务。”
“然而,我还是要很不情愿地说,我们这对兄妹对彼此终究是有一些了解的;纵使互有微词,也远没有到同室操戈的地步。我哥哥从小就很善于自细微处嗅知风雨,尤其是当我即将卷入某种乱子时,他会以你想象不到的速度让自己置身事外。在我离开故土和学校的三年里,我从未主动问候过他,他也从来没派人联系过我,尽管有那么多直接或间接的沟通渠道——他早已经嗅出了危险!对于我那三年的反常行为所暗示出的警告意味,他比任何人都心领神会。在那三年间,他肯定对我绝口不提,也不暗中打听,仿佛从来没有想起过我这个人。他这种鼹鼠式的智慧确实让他逃过了神罚。我甚至可以大言不惭地说,假如约伯的子女能有我哥哥一半的敏感和小心,知道自己的家人多容易做出头鸟,他们早就靠着投奔撒旦免于一死了。”
“我不会说的,查德。让这个秘密随着当时的我永远消逝吧。我也知道你紧接着要问的是什么——既然如此,你眼前的这个我又是什么呢?这一点上我们也必须作出许多猜测:在当时的这场博弈中,发件人并没得到它想要的结果。神把灾厄降临在约伯头上,约伯却在得到赦免以前便死了,对于这个结果它即便谈不上不满,至少也是出乎意料的。为此它决定将这个灵魂从撒旦手中收回来,用另一种考验重新证明自己的正确。它虽非真的全能全知,对于我当初做不到的事却能轻而易举地完成,根本无需做任何模拟试验……我在地上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完成新的考验和进升需要我跃往光渊,去寻找一位霞光女神。但是在那之前,查德,我对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也是负有责任的,因此我还要有一些善后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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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
“当时的我并没有真的散尽家财,只是处理了闲置的部分。等这些事已做完,这个日志中的她马上就投入了新的挑战——我之前说她已接受自身的死亡,这确实不假,但亲眼观看死亡的转变似乎给予了她全新的灵感,使她开始寻求某种形式的灵魂复活。在这里我必须说,在背弃发件人之前的三年时间里,她从发信器图纸和各种测试奖励中得到的很多技术尽管难成体系,却相当超前,足以做到许多在世人眼中尚属无稽之事。起初她想过克隆一个带有记忆的新自我,但遗憾的是项目开展得太晚了,那时她已病入膏肓,没有机会提取足够数量的健康细胞,也不能确保这种病不会彻底改写遗传物质。这个计划很快被放弃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受有机物和遗传物质限制的生命形式,一种她确信不会继承到自身绝症的克隆。这就是我们通常称之为‘意识上传’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