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识目眦欲裂,从来没有一刻这样清晰的面对自己的无能和无用,身体间的阵列符纹时隐时现,好似挣扎一般散发着激烈的强光。
自从踏入了这片战场,九十九便制定了一个不成文规定。
一旦遭遇完全态感染,若失去理智无法行自裁之举,那便由自己身边的同伴将她进行裁决。
只属于主人的荧惑,绝不可成为他人手中的杀人之兵。
六识理解这个规定的必要性。
可是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是九十九啊?!
只要六识一想到属于九十九的那颗炉心被她亲手贯穿销毁,尖锐的痛楚从心头向全身扩散,地表炽热的高温在让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得扭曲,碎裂。
此时此刻,六识这才忽然恍惚的反应过来,这一路战争走下来。
亲手葬送自己同伴人偶炉心的,一直都是九十九她一人?
那个自称无心的家伙,却总是在不声不响里能够看到她的懦弱与畏惧之物。
九十九总是在不动声色的接过了所有她所厌恶的杀戮、毁灭、破坏的任务。
自始至终,专注于简单而纯粹战场的人,只有她一人而已。
直至她逃无可逃的时候,被感染的那个人变成了九十九。
六识才惊然察觉到,九十九亲手一只接一只的破坏着同伴的炉心。
将她亲手雕刻炼制出来的‘作品’一一破坏的时候,她在想些什么?
六识掌心满是冰冷的汗水!
看着眼前的九十九,她害怕得想要逃离此地。
她做不到……
做不到手刃自己的同伴。
就在这时,一只幼嫩的,沾着硝烟与尘土的小手忽然覆盖上了九十九那只受伤的手臂。
那是一只属于人类幼崽的,纤软温热的小手,若即若离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手臂间渗血的伤口。
那道伤口,是为了救她时所受的伤,深可见骨,仿真人类的肌肤左右开卷,鲜血淋漓。
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怕见到的伤口。
从被她们第二次捡到后,就再未说过一句话的女孩轻轻地说道:“你身体抖得厉害,这里,是很疼吗?”
她轻细的嗓音带着平静关切的语调,却又是在细细发着颤抖的声线。
并非是因为害怕。
因为此刻她小脸早已涨的通红。
九十九此刻蹲在地上,面无表情的那张面容之下带着一丝难以微观的明净哀伤与温柔,一只手掌却是扼在了女孩纤细的幼颈上。
女孩似是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眼睛充血发红,不安担忧的眼神视线里,承载着的却是九十九那张格外清晰的面容。
就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那轻若微风的嗓音却是透过重重尸山血海的幻境朝着她的耳际飘来。
九十九瞳孔一颤,宛若大梦初醒一般,寻回了本色清明。
她眼底的浓厚色彩开始退散消失。
面上那抹明净的哀伤也如风吹雪逝般消散无痕,宛若一切皆是错觉。
九十九手掌蓦然松开了力道,她表情平静得近乎诡异。
洒落在发间脸庞上的符液也终于发挥了药效,净化着她体内的巫瘟。
九十九看着眼前人类幼崽柔软之中带着点婴儿肥的脸庞,忍不住伸手掐了掐那富有肉感的脸颊。
九十九满打满算也才不过刚满周岁,她所接触的人类幼崽少之又少,此刻刚从环境之中摆脱困厄,九十九眼底还残余着一抹并不属于人偶的微妙情感。
似是无法理解人类幼崽的柔软与幼小。
她并未经历过这种由小变大的成长变化,却也能够看懂方歌渔那双漆黑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担忧。
她是生而强大的人偶荧惑,竟然被一个连路都走不稳当的人类幼崽担心了。
九十九松开手指,淡淡说道:“战斗是傀儡的使命,傀儡并不会感受到疼痛。”
“可是你受伤了。”被松开的方歌渔却并没有远离九十九,而是张开两只幼短柔软的手贴过来抱住了她的脖颈。
“你在害怕。”宛若安慰般的一个小小拥抱。
女孩身上有着战火独有的硝烟气息,只是对于嗅觉灵敏的人偶荧惑而言,还能闻到那硝烟之下淡淡的幼儿奶香味。
真是柔软好闻的人类幼崽味道啊。
九十九任由她抱着:“傀儡非人,不会受伤,更不会害怕,你所看到的伤口不过是身体的程序遭受了破坏,只要有着足够的材料修复填补,便可恢复。”
方歌渔沉默了片刻,后道:“所以这与人类受伤生病了要吃药的道理有什么区别,只是我们生病了要看药师,你们受伤了得找符师,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什么是不一样的吗?”
一向能辩擅道的九十九此刻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沉默着。
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