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非烟的言语如刀,瞬间就在百里羽心口上扎出好几个小孔。
百里羽神情闷闷,欲言又止,似是被宁非烟堵得无话可说,不知该如何出言解释。
可真话往往都如刀剑风霜般伤人。
百里羽面容沉寂之中带着几分异色地看了宁非烟一眼。
往日自己这位长姐踪迹向来神秘,可是行事沉稳极有远见,每每分析天下大事总能一针见血。
百里羽对于这位不甚相亲的长姐,从某些方面也是尤为依赖。
虽说不甚相亲,可到底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姐弟。
姬言不常出世,可天玺剑宗每每发生大事,长姐姬言做为天玺的御首大人,都会不由分说地永远站在他这一边,同他共守大道。
当年他与嬴姬离心,吵得最重的那次架,怒然失去理智之下,他一纸和离书震惊整座白驼山。
尽管中幽皇朝在世人的认知之中,常年与鬼物阴灵打交道,立场亦正亦邪,天玺剑宗做为天道三宗与之政治联姻,外界对此颇有微词。
可是两大势力联姻非同小可,和离非二人之事,影响极广。
即便是当年忠于百里羽的天玺十三剑,也觉得是自家宗主对这位宗主夫人太过严苛,因她那特殊的身份,总是待她过于风声鹤唳。
就算中幽习性与正道仙门大有分歧,却也不至于遭人一纸和离书驱回中幽。
中幽女帝是下嫁至天玺剑宗,和离书虽说不比休书,可是稍有不慎,也足以让红叶鸳孟的中幽皇朝与天玺剑宗陷入战火。
甚至就连天玺十三剑对此都是持反对意见。
唯有长姐姬言,不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都是无条件的支持他,站在他的身后,为他谋定一切。
她似乎有着通天的本领,在那样两难的处境下,总能想出妥善的主意,既保全了他的颜面,又并未让两大势力陷入战火之中。
在百里羽的认知里,即便是对他心有爱慕这么多年一直不离不弃的秦国长公主尚且都有与他意见分歧的时候。
可唯有姬言,与他的观念永远一致。
永远的让他顺心如意。
像今日这般,竟是当众言语讥讽,拿他最深的伤刺痛于他,还是两百年来头一回。
百里羽并非斤斤计较之人,只是让他倍感诧异以及不对劲。
在他的认知之中,长姐姬言情绪素来稳定,从未见她因为哪件事哪个人而如此待人针锋相对。
而看她此刻言辞之间,竟似乎是为了百里安而对他明显针对。
在数日前,百里羽收到姬言来信,要前来十方城探望百里安他便已经十分费解了。
毕竟当年在天玺剑宗,秘密举办独子葬礼,在外云游的长姐姬言都并未赶回来参加葬礼。
她与他家儿子,何时有了这样的感情?
百里羽兀自心头怪异间,也忘记了回话,只是目光低落,正好看见宁非烟为了护住百里安而揽在他腰间的那只手臂上。
百里羽神情愈发古怪,虽说是情急之下出手相护,可是伸手揽腰这种行为,本就带了些男女之间难以明说的味道在里头。
更莫说宁非烟这行云流水丝毫不显生涩的动作做的太过自然流畅,自然到带了些许亲密的意味在里头。
百里羽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经过宁非烟那小小的揽腰举动,他也从因为嬴姬的失态中回过神来。
他松开百里安的双臂,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心,后退两步道:“是本座不对,是本座不该有此痴念,让长姐见笑了。”
百里羽抬起手臂,想要去拍了拍百里安的肩膀,询问关心他方才是否有被自己莽撞的行为所伤到。
可手掌刚刚抬起,目光触及百里安那张苍白不似活人的脸庞,剑主心口蓦然又是一痛,抬起的手掌悬停在了半空之中,复又僵硬地收了回去。
他一向就不习惯关切他人,尤其是对自己的这个幼子,比起关心与慈爱,更多的是严厉的鞭子。
事到如今,他再来一副慈父的嘴脸,未免也太过讥讽可笑了些。
“见过父亲。”百里安身子站稳后,并未回答百里羽方才的发问,他礼数无不周到地向百里羽行了一礼。
博学于文,约之以礼。
礼者,敬人也。
这些都是百里羽身先践行严苛教导百里安的为人君子之道。
他口中所念为父亲,所行之礼却是觐剑主之礼。
在百里安幼年十分,百里羽忧他自恃身份,恃尊傲物,二人虽是父子,但从不会予他任何差别优待。
纵是行礼方面,不容有失。
他一向都做得很好,正经刻板,从未有失仪态。
百里羽过往也曾为自己这个修为不足,礼数成熟周道的儿子这一点暗自满意为傲。
可是如今,他除了满心惆怅落寞,竟是再无其他。
看着行止完美有度的百里安,言行举止之间仍存恭敬,并不存在百里羽意想之中的怨恨疏离。
宛若这两百年的生离死别,都不曾发生,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但百里羽清楚。
这一切,都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只因为,这个孩子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