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蟒闻声回头,扯着大嗓门子喊了声“老大!”,撒开腿就朝李泰跑了过来,跑到近前咧着大嘴,也看不出来他这表情是哭是笑。
李泰又是惊喜又是期待地朝他的身后望了望,又转头向两边望了望,确定就只有他自己,笑着说道:“回来了就好。”
回来了就好,平平常常的五个字,让曹蟒那么个看起来像山一样强壮的汉子哭了出来。
从长安到天竺再返回来,走一遍的艰难都够写本《西游记》的,曹蟒走了两遍,这其中的辛苦自不必说。
一句“回来了就好”,说明李泰一直在为他们担忧,也深深地知道他们经历了多少的不容易。
人不怕走夜路,也不怕登山涉水,在痛苦中还可以咬着牙前行,人就怕被理解,被关怀,一句暖心共情的话足以令人破防。
“嗐,你哭什么?”李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陆清说你没心没肺的还特爱哭,我本来都不信,没想到你还真爱哭。”
“他才没心没肺呢。”一提起陆清,曹蟒就哭得更厉害了。
曹蟒一放声,李泰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李泰最后一次接到关于陆清的消息,就是陆清带着二十三个骑兵冲向了薛延陀的守军大营。
薛延陀被陆清打得落花流水,但陆清也从此下落不明。
李泰一直盼着陆清能跟曹蟒一起回来,如今曹蟒回来了,看样子陆清并没有跟他在一起。
“别哭了。”李泰提着心地轻声问道:“陆清没和你一起回来么?”
“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去打薛延陀了,不让我跟着,也不让我等他,他说他要是能活下来就直接回长安了。”
曹蟒边说边哭,边哭边说:“我去他家问过了,他不光人没回来,连个信都没递回来。”
曹蟒一抬头,瞪大眼睛盯着李泰,忽然来一嗓子:“老大,你说他是不是死了?”
“不可能!”李泰一声暴喝吓得曹蟒连哭都忘了,不只是他,谁也没见过李泰的情绪如此的失控。
李泰本来还在安慰他的,听他问陆清一个死字,当时就暴怒了,他的眼睛瞬间变红,指着曹蟒警告他道:“陆清不可能出事,不许你诅咒他!”
曹蟒被吓傻了,话也不会说了,脑子也不会动了,连解释也不会解释,就愣愣地点头。
若是换了别人,随便点这一下头,都容易把自己的头给点没了。
点头就代表着你在向太子保证以后不会再诅咒陆清了,这就等于你承认了刚才就是在诅咒陆清。
正常人一定先解释自己只是担心并没有诅咒,而不是傻傻的点头,好在他是曹蟒,李泰知道他头脑简单,不会和他计较。
“陆、清、不、会、出、事!”李泰一字一顿的说着,又坚定地强调:“绝不会!”
曹蟒看李泰太阳穴处的青筋都暴了起来,知道他动了怒,也知道他无法接受陆清战死的消息。
曹蟒原本只是因为怀疑陆清战死而难过,现在又多了一层对李泰的理解和心疼。
“老大,他说他活着一定会回长安,说不定他现在还在路上,可能是我心急走的太快了。”
曹蟒并不是一个多会安慰人的人,只不过人在通常情况下,都喜欢把事情把往坏处想,而是事情基本可以确定坏到极点了的时候,又都会竭尽全力地往好处想。
曹蟒心里深信陆清已经战死,但是他和李泰一样的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于是他就又开始往好的方向上想。
他是真的希望陆清能够活下来,真的希望陆清只是赶路的速度比他慢。
“嗯。”李泰比曹蟒清醒得多,他虽然没有得到准信,却也知道陆清必定是凶多吉少了,不然他人回不来,也会想办法捎个信回来的。
“他或许是伤了,或许是病了,或许是有什么事羁绊住了,总之他只是暂时回不来,早晚他一定会回来的。”
李泰喃喃自语式地说着话,转身看向北方,又喃喃地吐出三个字:“薛延陀。”
李泰就盯着北方的天空看,曹蟒一开始静静的陪着他,也不敢吭声,后来时间长了,就提醒了他两次,他也不理会曹蟒。
过了很久,他终于缓缓地转过身,迈开方步慢慢地走回他的书房,曹蟒跟进来,自己在下在找了个座位就坐下了。
李泰发现桌案上有份奏章,打开来看却原来是王玄策送上来的,内容也并不新颖。
大意就是说他奉命出使天竺,然后在回国途中,因为天竺皇家内部发生了政变,新皇帝居然派部队抢劫了他的使节团,他被俘之后又逃了出来。
然后他四处借兵,一举灭掉了天竺五个国家,现在天竺已经五国合一,共同拥立了一位女王陛下叫伊利哈桑。
伊利哈桑打了个奏表上来,随着奏表还一同奉上了天竺的全境地图,她要求把天竺全境都划入大唐的版图,问大唐同意不?
这种事哪有不同意的道理?李泰连想都懒得想。
他很清楚地知道真正灭了天竺五国的人不是王玄策而是陆清,他也很清楚地知道伊利哈桑这个女王也是陆清一力推上去的。
原本都是好事,可是现在看这份奏报,心就像是被刀子剜一样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