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一霎过庭轩,风柳两得闲。花花草草正喧喧,游丝惹残烟。
愁中冷,梦里欢。思归方知晚。狡兔空肥东门远,云阳血迹斑。
一首小词阮郎归写在杏花笺上、摆于龙书案头,李世民盯着它从白天看到黑夜,从夜半看到天明,忽而陪着星星眨眼,忽而陪着红烛滴泪。
这首词是被囚禁于佑领军府的长孙无忌写的,没错,长孙无忌被关进了佑领军府。
前几天皇帝暴骂了李恪一通之后,就没让他再去佑领军府,而是直接把他赶回了吴王府,同时把长孙无忌从刑部大牢转入了佑领军府。
佑领军府虽然是在皇宫大内,但条件真的很艰苦,不过比起刑部大牢的话,也算是有着极大的改善了。
这里好歹有张架子床,虽然没有床幔,也还有一床薄被,而刑部大牢连床都没有,只有贴着地皮的一块木板和枯草。
这里还有一桌一椅,虽然简陋些,也还有文房四宝摆在明面上,而刑部大牢想看到笔墨,那得等到提审的时候,想摸到笔得等到签字画押的时候。
这里可以到院子里走走,虽然庭院空空,也还有偌大的院落能转转,而刑部大牢连门都出不得,能不能出来放个风还得看狱卒的心情。
长孙无忌看到笔墨的一瞬间,简直有种心花怒放的感觉,提起笔来又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处落笔。
认真地解释?卑微地乞命?虔诚地忏悔?孤傲地沉默?刚直地痛骂?滔滔不绝地申冤还是有条有款地辩理?
想来想去、思去思来,忽然一阵小雨飘落,雨后似雾般的微风拂面,浅薄的凉意唤起一声长叹。
长孙无忌从容落笔,写下一首小词,字里行间没有一点怨气、没有一点焦虑、没有一点挣扎,有的只是一声叹息。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别人不懂,长孙无忌不懂吗?朝中的事哪有什么是非对错?
有的只是君宠,一切都是上意,君宠还在的话,你就做什么都不是罪过,李承乾就是活例子,真的造了反又怎样?
君宠不在了的话,你再有理也禁不起“公事公办”,人嘴两层皮,欲加之罪,从来不缺罪名。
乞命更是用不着,皇帝有饶你的心,你想死也难,皇帝不想饶你,你乞命人家也不给你面子。
忏悔等于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忏悔的第一件事就是认错,案子还没开审呢,你就认错,你说出一样来就给自己添上一样罪过。
没有纸笔的时候,长孙无忌有一千句、一万句话要说,纸笔当前他却什么都没有写,只是写下了他此时的心境。
他在等,等皇帝给他一个结果,无论什么样的结果他都只有承受。
他想过了,最惨也不过就是像大秦宰相李斯一样,落得个“云阳血染衣”罢了,他认了。
“早有今日东门之叹,何如当初听人一劝?”李世民指尖压着素笺纸,目光不离断肠词。
东征回来李世民就想退位做太上皇,同时也力劝长孙无忌早日归隐,长孙无忌一面驳回皇帝的退位诏书,一面斗志昂扬地播云弄雨。
李世民不想让长孙无忌成为能够挟制新皇的权臣,长孙无忌却觉得新皇上位是他走向政治巅峰的开始。
李世民一面想要倒长孙家的势,一面又不想伤长孙家的人,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杀长孙无忌,一首小词又让他愁肠百转,说到底还是一句舍不得。
“陛下,”陈文抱着拂尘、躬着身子站在旁边,小声地劝道:“小睡一会儿吧,天就快亮了。”
“唉。”李世民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了,他捏了捏额头,吩咐道:“准备更衣,直接上朝吧。”
“是。”陈文转身走进里间,小黄门子早就准备好了赭黄的龙袍在手里托着,陈文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一摆手,让小黄门子把龙袍放回原处。
陈文拂尘一点,挑了一套白色的龙袍让小黄门子拿了出来。
李世民也没心思关注一件衣裳的颜色,他就任由小黄门子七手八脚地帮他把衣裳穿好。
站在青铜镜前,李世民的心头顿时一个激灵,这身白色的龙袍让他一下子想到了另一件衣裳,那就是李恪的白色蟒龙袍。
前几天一直在审李恪的案子,那件蟒龙袍做为最重要的物证,一直放在李世民的手边。
可以说那件白色蟒龙袍上面的泥污与血迹就是压倒李世民与长孙无忌半生交情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李世民的眼睛越眯越紧,一首小词就能打动自己的心肠,长孙无忌纵然是自己的难以割舍,李恪就命如草芥吗?
他对自己的爱子屡下杀手,李佑的死跟他有很大的关系,李恪被他暗杀不下十次,自己是不是心太软了些?
说实话庶子在李世民的心里真的没有长孙无忌重要,但是嫡子就不同了,长孙无忌真的对他的这几个外甥没起过杀心吗?
阎婉交给李治的断肠草,阎婉亲自喝了下去,喝下去之后的效果李世民是亲眼目睹的。
这把断肠草到底是阎婉自作主张交给李治的,还是在长孙无忌的授意下交给李治的,已经无从审讯了。
可是这个疑问在李世民心里形成的时候,长孙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