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一边拢手哈着热气儿,一边在富尔丹城头的桌前算坐标。所谓“放炮一时爽,做题火葬场”,说的就是赵新这样的。
因为清军的重型火炮都是隐藏在第一线火枪兵的后面,所以北海镇炮兵连现在进行的是间接瞄准;那么到实际测算上来说,就是要计算三角函数。通过方位、距离、角度数据进行来回换算。比如知道距离和角度,可以测方位;知道方位和角度可以测距离。再简单一点儿说,只要有三个点形成一个三角形,就能用三角函数算出敌人确切方位。
幸亏富尔丹城这里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平原,所以这三个点就是炮阵地、前进观察点(赵新)、清军火炮位置。所以你瞧,数学不好的话,真玩不转炮兵......
赵新现在的全称是“赵-观测兵-计算兵-炮兵指挥官”。
首先,“赵观测兵”要通过测距仪和方向盘,测量距离和角度的精确数据,再对照陈青松画的那份军用地图缩小误差,然后就能算出以炮口为中心的目标精确方位。
接着,“赵计算兵”通过目标方位和高程,通过三个点的精确方位,计算得出三个点组成的三角形内各角的角度,再通过角度计算炮阵地和目标的距离。
最后,“赵指挥官”用步话机通知炮阵地射击诸元,各个火炮组这时才能根据指示调整高低机和和方向机,装弹发射。
如果地形环境再复杂一点,赵新这么做就根本玩不转了。他必须要设立前进观察点、侧观察点、主观察点,还得结合所在地区的风速、风向、气压、气温、炮目高差、药温、弹药批次,炮弹的装药号数等等等等。(知道为啥要有炮兵学院这种地方了吧?当然在现代战争里,通过火控计算机和雷达可以实现更快速的一炮入魂,但各种观察点还是一定要有的。)
于是北海镇的南线阵地在经过了又一次大铁球咣咣咣的猛砸,损失了两处重机枪阵地后,炮兵连长这才收到了新的坐标数据。
十分钟,赵新玩了命的算啊算,结果两次开火的间隔需要十分钟!他现在十分后悔,早知道要这么折腾,搞什么炮兵阵地啊,码在战壕后面打直射多简单。
清军大阵里,那些需要七八匹马才能拉动行进的大将军炮一旦停下进入射击准备,再想移动就没那么快了。
当北海镇第二次炮击开始后,听到对面传来滚雷之声的清军炮手被吓得全都趴在地上祈求佛祖菩萨保佑。到目前为止,没人敢逃跑;福康安已经严令,后退动摇军心者,当场斩杀!
火光爆起,浓烟滚滚。当第二门大将军炮被炸毁,再度死伤了近百名清军后,福康安果断命令前锋营和骁骑营从大阵两翼出击,设法打掉北海镇的炮兵阵地。
此时福康安已经带着中军卫队赶到了第一线方阵后面坐镇,当清军们看到主帅亲临前线,大纛旗高竖,于是全都鼓足勇气,丝毫不顾身后接连响起的爆炸声,奋勇向前。
不过当清军进入八百米的距离时,已经成了福康安梦魇的“哒哒哒”声终于响起,火枪方阵两侧的清军炮手顿时如坠地狱,许多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炸成了碎片。重达千斤的神功将军炮在轰炸中腾空飞起,被引燃的发射药包将马车炸的四分五裂,飞溅的弹片和木屑炮弹打的火枪方阵里一片惨叫哭嚎。
“继续进攻!鼓声不停,不许止步!”各火枪阵参将、领催在福康安的严令下,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喝令士兵前行。
重机枪阵地也开火了,六挺重机枪朝着左右两翼出现的清军骑兵开始了扫射。
身处南线战壕里的北海镇士兵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处黑压压的骑兵奔腾而来,数千只马蹄在荒原上如雷滚动,扬起了大片的尘土。
那些只穿了一身泡钉棉甲清军骑兵们,在前锋营数面销金飞虎旗的引领下,摆出严整的队形,杀声震天,发起了一次次的猛烈冲锋。他们挥舞着手中那一丈三寸的铁头长枪或是弓箭,一次次的试图冲破北海镇的防御阵地。
而清军的鸟枪骑兵则不需要摆出严整的队形,他们冒着炮火,三五成群的冲击到距离战壕还有二三百米时,便开始打放手中的火绳枪;之后他们勒马停住,匆匆完成装弹,然后继续向前冲击,继续放枪。反反复复,直到一些人被高射炮或是重机枪打成碎块。
此时北海镇西线阵地南侧的三个高射炮位也相继开火。呼啸的子弹和炮弹在清军骑兵中引发了混乱,迫使他们后退整队;然而清军在兜了一个圈子后又很快又卷土重来,那些活着的骑兵们仍旧不知疲倦的大声呼喊,继续勇猛冲杀。
丁国峰趴在战壕上,看到此情此景,突然泪流满面。一旁的胜海舟和平太也被清军不知死活的勇猛壮烈所感动,他们以为丁国峰和自己一样。
富尔丹城头上,赵新攥着望远镜的双手青筋暴露,微微颤抖。他想起了另一个时空中的八里桥,想起了电影里那面最后才倒下的杏黄大旗。或许,那时的满洲八旗骑兵和蒙古骑兵也跟今天一样,冒着炮火硝烟,发起着一次又一次的决死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