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善来到翠微殿后殿的时候,意外但也不意外的发现,醒着的人不少,万贵妃正在服侍李渊喝着小米粥,怀孕了小半年的宇文氏正在训斥儿子李元嘉,柴绍的长子柴哲威丢下筷子,扑到李善身前,抱着膝盖就要往上爬。
也是,估摸着都是没入夜就睡了,一直到这时候才醒,李善索性弯腰将孩子抱起来,“没被吓着吧?”
“舅舅……”柴哲威小脑袋埋在李善的肩膀上,冲着李元嘉挤眉弄眼,后者拔脚就要跑过来却被宇文氏一把拽住。
“怀仁就是讨他们喜欢。”李渊心里的阴霾稍稍褪去,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幕,“怀仁,平阳可是说过了,她家大郎若是文不成武不就,可是要找你算账的。”
“非要文武双全作甚?”李善抱着柴哲威就站在李渊身边,叹道:“十一娘也怀孕了,侄儿就盼着……唯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李渊眉头一皱,“你也不过加冠两年而已,怎的如此暮气沉沉。”
万贵妃放下碗筷,瞄了眼这位魏嗣王,这是在表明心迹呢。
李怀仁自武德四年名声鹊起,不过四五年光景,军功累累,诗文盖压长安,数败突厥,如今又两度救驾……已经是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了,要不是非皇室血脉,那就是又一个秦王。
李渊有些兴致阑珊,好像不太有精神的模样,“若是愚且鲁,只怕平阳不乐意呢。”
平阳公主倒是提过不止一两次,甚至都与朱氏、崔十一娘说起过,以后看看自己那个已经被册封郡主的女儿与崔十一娘肚子里这个有没有姻缘。
李善随口敷衍着,心里猜测李渊深夜传召的原因,现在激荡的情绪平复下来了,人也渐渐恢复冷静了,有些事情就需要做出一些选择,也有些事情需要查探清楚了。
其实那一批人中,李渊不是最早醒来的,凌敬很早就醒了,找了个由头将这三日的事情从头到尾给李善讲述了一遍,这解开了李善心中的不少疑团。
比如说,之前李善一直想不通,封伦为什么要将杜淹扯进来,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杜凤举的举告,实际上没有太大的意义。
而且封伦还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从宜君仓中盗卖粮食,并且冒着被自己这个司农卿察觉的风险……
现在李善算是明白了,封伦这是将杜淹当做一面挡风的墙呢,很可能杜淹没有被拉下水,甚至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封伦以杜淹来掩饰杨文干在坊州养兵。
一旦有人举告,或者朝中发现宜君仓粮食不翼而飞,那这个锅就是杜淹来背的……李善在心里琢磨,似乎这并不符合齐王的利益,但考虑到天台山一战之前,齐王依附东宫的立场,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很多突发事件是有其脉络的,但也有很多突发事件是有其特殊性的,李善当时一边与凌敬对口供,一边在想,齐王李元吉可能也没有想到,宇文宝会被生擒,而宇文颖也意外的被生擒。
不多时,李渊缓缓起身,走出了翠微殿,在一处空旷的草地上驻足,久久仰望着明月,好一会儿之后才低声道:“怀仁已知道这几日经过了?”
“是。”李善肯定的说:“先问了侯洪涛、霍国公,后问了凌公、江国公与观国公。”
“怀仁如何看待此事?”
李善做犹豫状,半响后才道:“陛下,此事略有些诡异。”
“的确颇为诡异。”李渊点头赞同,“是太子还是齐王,或者是太子齐王联手?”
“真假难辨。”李善分析道:“如果要截杀信使,截断京兆与坊州,其实太子更方便,为何却是宇文宝?”
“宇文颖是齐王门下,陛下临时遣派去宜君县传召杨文干的……那杨文干起兵谋逆是早有打算,还是临时起意?”
“至少今日,长安未有异动,如果是太子……都已经命杨文干谋逆了,怎么可能纹丝不动?”
顿了顿,李善补充道:“桥公山先不论,但杜凤举乃是得杜执礼遣派而来。”
李善也是没辙啊,必须要把杜淹给扯进来,因为李元吉那边未必能牵扯出封伦的,反正杜淹也是摆在明面上的。
李渊沉默的点点头,不管怎么说,杜淹是天策府属官,这导致他虽然现在信任次子,但也难免猜测这件事有李世民的插手。
“不过杜淹为何不通过杜如晦?”
“这个臣倒是知晓。”李善笑着解释道:“杜克明的长兄当年在洛阳就是死于杜淹之手,所以名义上是叔侄,实则多有间隙。”
顿了顿,李善补充道:“多年前杜淹夺走玉壶春,臣一封信送给了杜如晦……”
“嗯?”
“据说那天叔侄几乎大打出手。”李善想了想,低声道:“其实就如今局势,秦王命人举告太子谋反……实在没什么必要。”
“而举告太子后,杨文干还真的起兵了……”
随着李善一点一点的描绘,李渊的心越来越乱了,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突然想起昨晚听见凌敬与魏征的交谈,随口道:“太子于坊州养兵,应该是因为宜君仓,怀仁未有察觉?”
“臣失职,请陛下降罪。”李善干脆利索的直接认下来,宜君仓是司农寺所辖,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