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决定来日月潭之前,尔朱焕做了很多的思想准备,也准备了很多有理有据的理由,但他没想到这位外甥用看似平淡却锋锐的言语,一次又一次的让自己心神失守。 但最让尔朱焕震惊的是李善刚刚说出的这句话。 “此非秦王之命。” 简单的言语,却是以非常肯定的语气说出的,尔朱焕呆呆的看着外甥,“但……但……” 李善突然笑了,“舅父,裴世矩为何投入东宫门下?” “他裴弘大数朝名臣,又年近八旬,大限不远,这是何苦来由?” 那个答案就在喉间打转,尔朱焕双目圆瞪,“你……你……” “数年间,太子、秦王夺嫡日烈至此。”李善叹道:“自一介随军平民,屡立功勋,山东力挽狂澜,代州扬威塞外,泾州再破突厥,更与平阳公主交好……你真的相信,我不涉夺嫡吗?” 尔朱焕用古怪的口吻说:“伱……也是秦王的人。” “早在山东战事期间便已决意投入秦王麾下。”李善嘿然道:“实在没料到,你我殊途同归。” 这个形容让尔朱焕忍不住笑了,但他随即脸色微变,“不对,河北战事……你难道知晓李德武投入东宫了?” 李善深深的看了眼尔朱焕,“舅父,恰恰相反,因为甥要投入秦王麾下,所以才将其送入了东宫。” 朱氏横了眼过去,心想以后儿子的话要选择性的听了,到现在她才知道儿子那么早就投秦王了。 尔朱焕的脑子转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李善这句话的意思,“裴世矩想将其塞入天策府?” “不错,所以只能将他送入东宫了。”李善将话题扯了回来,“若是前些年还不能断定,但如今……不仅仅是册封嗣王,不仅仅是与平阳公主交好。” “苏定方、张仲坚、薛万彻、张士贵……秦王若要行大事,难道会不提前告知吗?” 尔朱焕眼珠子转了转,“秦王殿下知晓内情?” “当然。” 尔朱焕吸了口凉气,他也感觉不太对劲,以李善现在的地位……不说其他的,至少张仲坚还领着灵州军呢,而且代州总管李靖那边麾下的朔州总管刘世让也是李善的嫡系。 考虑到秦王尽知内情,李世民不太可能刻意的绕过李善来做这件事……毕竟朝中公认,李善是个对陛下有影响力的臣子,而且还挺擅长媚上,挺擅长揣摩上意的。 李善很确定这点,他曾经在密议中听李世民强调过……如今东宫不稳,但天策府不可贸然一切以稳为主。 朱氏补充道:“凌公得秦王殿下信重,一度执掌天策府。” “还有赵国公苏定方。”尔朱焕的脸色有些灰败,“若是秦王殿下欲行大事,必会用苏定方替霍国公执掌北衙禁军。” “所以,此必不是秦王之命。”李善盖棺定论,“封德彝假借秦王传令。” 尔朱焕眼神复杂的看向李善,鞋子里的脚趾都蜷缩起来了,外甥不可能派人盯着自己,一来没有必要,二来白日自己基本上都是在东宫内,想跟梢都跟不了,那只有一种可能,外甥一直在盯着封伦。 朱氏轻声道:“阿郎,如之奈何?” 这时候脑海中灵光一闪,尔朱焕脱口道:“齐王?” 正准备开口的李善一怔,笑了笑点头道:“的确是齐王,舅父如何猜到的?” “你之前刻意提及齐王……你猜我是齐王的人……”尔朱焕全盘想通了,“难怪你要盯着封伦……他与齐王有勾结?” “暗中来往已有数年,最开始是无意间发现的,之后一直遣派人手盯着。”李善饶有兴致的问道:“封伦为何会找到舅父来做这件事?” “武德二年,封伦入唐,陛下责其谄媚不忠,严词斥责,罢官遣返。”尔朱焕解释道:“后秦王殿下用之,陛下才使封伦出任内史舍人,当时暗中消息传递就是他。” “难怪了。”李善摸了摸下巴的短须,“局势已然明了,封伦必有谋算,得利者必然不会是秦王……” 尔朱焕忍不住开口打断道:“封伦其人,虽品行低劣,但却非蠢人,为何会选齐王?” 这也是李善想不通的,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不会回仁智宫,但已经在各处布置斥候,若是事发,择机率亲卫进发坊州。” “而舅父,绝不可去坊州。” “为今之计,舅父有两个选择。” 尔朱焕挠了挠有些发痒的鼻子,他没想到李善的决断这么快,而且根本没给自己什么余地。 “其一,舅父不慎受伤,难以运送军械于杨文干处。”